T+1规则像一堵无形的墙，将陈子昂与他刚刚投入的五千元资金短暂地隔绝开来。那种感觉，如同在编程时误触了一个未知的锁机制，代码明明就在眼前，却无法编译运行，只能焦躁地等待锁定期结束。最初的错愕过后，一股不服输的劲儿涌了上来。他关掉交易软件，再次打开了浏览器。这一次，他的搜索关键词不再是简单的“股票开户”，而是变成了“A股交易规则详解”。
搜索引擎反馈的结果浩如烟海。他点开了几个门户网站的财经百科，像一块被烈日炙烤太久的海绵，近乎贪婪地吸收着那些原本与他毫不相干的名词解释。
“交易时间：上午9:15-9:25集合竞价，9:30-11:30连续竞价，下午13:00-15:00连续竞价。”
他这才恍然，原来开盘前还有一段“集合竞价”时间，而他之前只注意到了连续竞价的波动。
“涨跌停板制度：普通A股股票每日涨跌幅限制为10%（ST股为5%）。”
10%？他心算了一下，这意味着他的五千元，一天之内最多可能赚500元，或者亏500元。这个数字让他心头微微一凛，波动远比他想像的要大。
“交割制度：A股实行T+1交割，资金实行T+0清算，但提现需T+1。”
他仔细分辨着“股票T+1”和“资金T+0”的区别，明白了虽然股票不能当天卖出，但卖出股票后回来的资金，当天可以用来买别的股票，只是不能马上转回银行卡。规则的复杂性和精密性，开始初现端倪。
“交易费用：包括佣金（通常万分之三左右，单笔最低5元）、印花税（卖出时收取千分之一）、过户费（沪市收取，按成交面额千分之一）……”
一连串的费率看得他眼花缭乱。他这才意识到，每一次买卖，都是在为券商和税务局打工。频繁的交易，光成本就足以吞噬掉微薄的利润。他回想起自己那100股江东科技，就算立刻以原价卖出，扣除手续费后也是亏损的。市场还没开始真正的波动，他就己经先输在了起跑线上。
他一边阅读，一边在桌面的记事本上分点记录，像是在整理一份复杂的需求文档。每弄懂一条规则，他就有一种解开一道数学题般的轻微成就感，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敬畏——敬畏这个市场的严谨与冷酷。它并非一个可以随心所欲的赌场，而是一个有着精密设计、严格律法的竞技场。无视规则者，必受惩罚。他昨天的操作，就是最生动的反面教材。
接下来的两天，成了陈子昂人生中最为煎熬的“被动持仓”期。他无法再像第一天那样，冲动地买入卖出。那100股江东科技，像一块烫手的山芋，被他紧紧攥在手里，动弹不得。
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开始“盯盘”。
工作时间，他忍不住每隔十几分钟就偷偷刷新一下手机上的行情软件。那根代表江东科技的分时线，如同他心率的可视化图表，每一个微小的上扬都让他心生希望，每一个下探都让他呼吸一紧。他的情绪，完全被这微不足道的100股、神仙洋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几千块钱的市值波动所绑架。
同事和他讨论技术问题，他会有些心不在焉；开会时，他的手指会在桌下无意识地滑动手机屏幕，瞥一眼最新的股价。那种感觉，像是在进行一场无人知晓的秘密活动，既刺激，又伴随着强烈的负罪感和精力分散的疲惫。
江东科技的股价，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并未出现王磊所说的那种持续暴涨。它像一个体力不支的登山者，在冲高后开始了明显的回调。25.40元的成本价，很快成了遥不可及的高点。股价跌破了25元，24.8元，24.5元……
浮动盈亏的数字，从最初的-10元，逐渐扩大到-50元，-80元……数字的颜色是刺眼的深绿色，像苔藓一样，缓慢而坚定地在他心头蔓延。
他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这种“只能看，不能动”的束缚感，比首接的亏损更让人焦灼。他无数次点开卖出界面，又无数次被那个“T+1规则”的幽灵逼退。他开始理解了规则的力量——它不仅能让你获利，更能让你在犯错时，连及时改正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错误发酵。
第三天，也就是可以卖出的日子，江东科技以24.20元开盘，随后一路阴跌，连一丝像样的反弹都没有。下午，股价己经探至23.80元附近。
陈子昂坐在书房里，心情比窗外的夜色还要沉重。距离他买入，过去了不到三个交易日，亏损己经接近一百六十元。这对于他的总资产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他初入市的信心，却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不能再等了。”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在临近收盘的最后十分钟，他不再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麻木地打开交易软件，输入卖出指令，市价委托。
“成交！成交价格23.75元。”
最终，他的第一次实战，以亏损165元（含手续费）告终。
账户余额变回了4835元。他看着那个数字，沉默了许久。金钱的损失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市场用最首接的方式，给他这个莽撞的新手，上了一堂名为“规则与风险”的入门课。他曾经以为的“简单”和“容易”，被现实击得粉碎。
他关掉软件，没有感到太多的悲伤，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那100股股票的束缚感终于消失了。但同时，一种更沉重的东西压了下来——他认识到了自己的无知和渺小。
他站起身，走到书柜前，目光扫过那些蒙尘的编程经典、算法导论。然后，他转向了那个空置了许久的角落。
“看来，得买点新书了。”他低声自语。
这一课的学费是165元，但他知道，如果不及早领悟，未来要支付的学费，将会是百倍、千倍于此。初生牛犊的莽撞，在规则的铁壁上，撞得头破血流。而这一次的疼痛，也真正唤醒了他内心深处，那股属于程序员的、想要彻底理解和掌控一个复杂系统的原始冲动。
黑夜笼罩下来，城市的灯火依旧。陈子昂眼中的光芒，却与三天前截然不同。少了几分躁动，多了几分沉静，以及一种被激发出来的、冰冷的求知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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