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三葬宣布的事，让三个徒弟的脑袋，再一次陷入了彻底的空白。
孙悟空是第一个从石化状态中挣脱出来的。
他一个跟头翻到唐三葬面前，抓耳挠腮，那双赤红的火眼金睛里，惊愕、困惑、狂喜、怀疑……无数种情绪在疯狂交织。
他围着唐三葬滴溜溜地转圈，时不时伸出猴爪，想碰又不敢碰，鼻子凑上去使劲地嗅了嗅。
还是那个师父的味道，没错啊。
可……
“师父……你……你这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了？”
“还是说，你被哪个大神附体了？不对啊，这股子力气，怎么感觉比俺老孙还冲？”
孙悟空实在想不通，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怎么就突然变得比妖怪还猛了？
一拳。
那可是千年道行的白骨大妖，就这么被师父一拳打成了漫天骨灰？
这事要是说出去，三界之内，有一个算一个，谁敢信？
“附体？”
唐三葬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开口，“你见过哪个神仙，有贫僧这么硬的拳头？”
孙悟空一愣，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好像……是这个道理。
他见过的神仙多了去了，大多是些道貌岸然、装腔作势的家伙，真动起手来，没几个能扛住他一棒子。
像师父这般干脆利落，一拳见效的，还真是独一份。
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三葬没有理会猴子那快要烧干了的脑子。
他径直走向散落一地的行李担子。
那里，一个紫檀木雕花的包裹，正静静地躺在地上。
那是他们的行囊，里面装着换洗衣物、钵盂，以及最重要的东西——大唐皇帝亲赐的通关文牒。
那是他们西行的凭证，是身份的象征，是佛门与大唐共同认可的使命。
唐三葬的举动，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猪八戒捂着高肿的脸，也顾不上哼唧了，满心疑惑。
师父这是要作甚？
难道是嫌行李乱了，要亲自收拾？
沙僧更是连滚带爬地起身，想要上前帮忙：“师父，使不得，使不得！这种粗活还是让弟子来吧！”
然而，唐三葬根本没理他们。
他走到行李前，停下脚步。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他缓缓抬起了脚。
一脚踹出！
“砰！”
那结实的紫檀木包裹，应声碎裂！
里面的衣物、钵盂散落一地。
一本用明黄色锦缎包裹，上面绣着“大唐”二字的文牒，骨碌碌滚了出来。
通关文牒！
猪八戒和沙僧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这可是御赐之物！
见文牒如见圣上，师父他……
不等他们想明白，更让他们魂飞魄散的一幕发生了。
唐三葬伸出手，掌心之中，一缕淡金色的佛光悄然亮起。
他对着那本通关文牒，轻轻一指。
“呼！”
金光落在锦缎之上，那本凝聚了无数人心血与期望的文牒，连同包裹的锦缎一起，瞬间燃起金色的火焰，没有一丝烟尘，在眨眼之间，就化作了一捧飞灰，随风飘散。
干干净净。
仿佛它从未存在过。
猪八戒：“……”
沙僧：“……”
孙悟空：“！！！”
这一刻，猪八戒脸上的剧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沙僧更是双腿一软，再一次瘫倒在地，嘴巴张得老大，却发不出半点动静。
烧了……
烧了？！
师父把通关文牒给烧了！
这……这是要干什么？
这是欺君罔上！这是违逆佛旨！这是自绝于天地！
“师父！师父啊！您……您这是疯了吗？！”
猪八戒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连滚带爬地扑到唐三葬脚下，抱着他的腿，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那可是通关文牒啊！没了它，我们怎么西行？怎么面见我佛如来？这是要掉脑袋，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的大罪啊！”
“大师兄，您快想想办法，是不是能用法术把它变回来？”
沙僧也哭丧着脸，彻底六神无主了。
完了。
这下全完了。
唐三葬低头，看着抱着自己大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猪八戒，脸上没有半点波澜。
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如同惊雷，在山林间炸响。
“从今日起，西经，不取了！”
轰！
这句话，比刚才那一拳打死白骨精，还要让猪八戒和沙僧感到天旋地转。
不取了？
不取了？！
那他们这十万八千里的路，是来干嘛的？
旅游观光吗？
“师父，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猪八戒哀嚎道，“这可是观音菩萨亲定的差事，是佛祖的法旨，违逆佛旨，三界虽大，可就再也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了啊！”
“容身之处？”
唐三葬冷笑一声，一甩僧袍，气势冲天。
“取那劳什子经文，普渡众生？我看是普渡那满天神佛的香火吧！”
“这一路上，你们还没看明白吗？”
“神佛高高在上，视众生为蝼蚁，妖怪为非作歹，背后却都有他们的影子，这天庭是腐朽的官僚，这灵山是伪善的戏台！这样一个操蛋的世界，取回来的经文，能渡得了谁？”
“是能让妖怪放下屠刀，还是能让神仙学会慈悲？”
唐三葬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激昂，其中蕴含的怒火，几乎要将天穹点燃！
“贫僧算是看透了！”
“指望他们，不如指望我这双拳头！”
“讲道理没人听，那贫僧就用拳头让他们听，念佛法没人理，那贫僧就用拳头让他们理！”
猪八戒和沙僧已经彻底听傻了。
这些话，太大逆不道了！
这已经不是疯了，这是要逆天啊！
然而，孙悟空，那个一直沉默着的猴子，原本赤红的眼中，那份暴戾的杀气，却在一点一点地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与……光芒！
师父说的……
师父说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五百年前，他大闹天宫，图的是什么？不就是图一个公平，图一个快活，图一个“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结果呢？
玉帝老儿一句话，如来老儿一巴掌，就把他压在五行山下，吃了五百年的铁丸铜汁！
凭什么？
就凭他们是天，是佛？
他以为保这和尚去西天，降妖除魔，是一场功德。
可结果呢？
他拼死打杀的，都是些没背景的野妖怪，那些真正作恶多端，背后有人的，最后都被各路神仙笑呵呵地领了回去。
他受尽了委屈，背负了骂名，还要被这头蠢猪挑唆，被头上的金箍折磨！
凭什么！
唐三葬不再理会那两个已经吓瘫的徒弟。
他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到孙悟空的面前。
他没有居高临下，而是微微仰头，直视着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他看到了那火焰深处，压抑了五百年的不甘、委屈、愤怒和孤寂。
唐三葬一字一句，郑重地开口。
“悟空。”
“从今往后，咱们的目标，改了。”
“不取西经。”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咱们打上西天，清理门户！”
“谁敢拦路，不管是妖魔鬼怪，还是神仙佛陀，贫僧一并为他们超度！”
孙悟空浑身剧震，手中的金箍棒发出一阵嗡鸣。
打上西天……
清理门户……
这八个字，这八个字！
比他当年喊出的‘齐天大圣’还要狂妄！还要带劲！
唐三葬看着他，看着这个桀骜不驯、却被束缚了五百年的灵魂，伸出手，不是去摸他的头，而是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五百年的委屈，够了。”
“金箍，是用来打神佛的，不是用来锁自己的。”
“你不是什么斗战胜佛，你就是你，花果山水帘洞美猴王，齐天大圣孙悟空！”
“若这天，要压你，为师便为你轰开这天！”
“若这地，要拘你，为师便为你踏碎这地！”
“你，可愿随我？”
孙悟空再也抑制不住，五百年的委屈，五百年的不甘，五百年的孤独，在这一刻，尽数化作滔天的热流，冲上眼眶。
五百年的孤寂。
五百年的不甘。
取经路上的窝囊气，被念紧箍咒的锥心之痛，眼睁睁看着妖怪被后台领走的屈辱……
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尽数涌上心头！
他看着眼前这个判若两人，却又无比真实的师父。
这不再是那个善恶不分、人妖不辨的迂腐和尚，这是一个敢于叫板神佛，敢于砸碎这操蛋世道的真正强者！
一个，懂他的人！
“轰！！！”
他猛地将手中的金箍棒，重重往地上一顿！
坚硬的山石大地，瞬间崩裂开一道狰狞的巨大裂缝，蔓延出数十丈远！
孙悟空抬起头，眼中凶光与激动交织，那压抑了五百年的狂性在这一刻彻底复苏！
“师父！”
“你……此话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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