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黏黏糊糊缠了三天，把青杨村的土路泡得发烂，一脚踩下去能陷到脚踝，混着泥腥气的风刮过，还带着坟地特有的冷意。
柳月娘跪在新坟前，膝盖早被泥水浸得没了知觉，可她顾不上疼，只是攥着坟前那束刚蔫了的野雏菊，指节泛白。坟土还是松的，土堆上插着块没刻字的木牌，那是她用家里最后一块像样的木板削的，上面本该刻着“吾儿小石头之墓”，可她刻到“小”字就再也握不住刀——她的小石头，才七岁，昨天还攥着她的衣角要糖吃，今天就成了这堆冷土里的人。
“石头，娘对不起你……”她的声音早哭哑了，混着雨声碎成一片，“是娘没本事，没护住你，让你受了风寒，连副好棺材都给你买不起……”
风卷着雨丝打在她脸上，凉得刺骨，可再凉也比不上心口的疼。丈夫去年上山砍柴摔断了腿，没撑到冬天就走了，留下她和小石头相依为命，原以为熬到开春能好点，谁料小石头一场风寒，村里的赤脚大夫来了三回，最后只摇着头说“准备后事吧”。她把家里仅有的半袋米换了药，还是没留住人。
更糟的是，丈夫走时欠了村霸周三郎两吊钱，周三郎昨天来坟前堵她，叉着腰放话，要么三天内还上钱，要么就嫁给他当填房，否则就把她那间破屋拆了抵债。
“娘，你别哭了。”
忽然，一道软糯却不沾丝毫哭腔的声音从坟后传来。柳月娘浑身一僵，以为是幻听——这声音像小石头，可又不像，小石头的声音带着点怯生生的奶气，这声音却清亮得很，甚至……有点傲？
她猛地回头，只见坟堆后面的泥地里，不知何时站着个小孩。那小孩穿着小石头生前那件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褂子上还沾着坟土，头发乱蓬蓬的，脸上也蹭了泥，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黑沉沉的，不像个七岁孩子该有的样子，倒像藏着片星空，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是小石头！
柳月娘的心脏骤然缩紧，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过去，伸手想抱他，可指尖刚碰到小孩的衣角，又猛地缩了回来，浑身发颤：“你……你是石头？你不是……你不是己经……”
她亲眼看着小石头没了气，亲手把他放进那口薄木棺材，亲手埋的土，怎么会……怎么会从坟里爬出来？
小孩皱了皱眉，似乎不太习惯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泥的手，又抬眼扫了圈周围的坟地，眼神里满是困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这是什么地方？满地泥泞，空气里全是土腥味，还有种让他浑身不自在的“死气”，跟神界的祥云殿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记得自己明明在神界的圣林里，就因为好奇摸了下战神殿外的“锁灵阵”，阵法突然炸开，火顺着他的衣袖烧起来，不仅烧了半片圣林，还把战神的本命莲台燎了个角。战神气得吹胡子瞪眼，拎着他的衣领就把他扔向了“轮回井”，说什么“让你去凡间历劫，好好学学什么叫敬畏，什么时候懂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再睁眼，就在这黑漆漆的木盒子里，周围又闷又窄，他随手挥了下，木盒子就裂了道缝，再一推，竟首接把盖子掀飞了——然后就看到眼前这个女人哭得肝肠寸断，还对着一堆土疙瘩念叨“石头”。
小孩，也就是刚从神界贬下来的火曜仙童凌曜，尝试着调动体内的仙力，却发现仙力只剩不到三成，还被一股奇怪的力量束缚着，连最基础的“清尘术”都用不出来，只能任由这身凡人的衣服沾满泥巴。
“你说的‘石头’，是这个身体的原主？”凌曜开口，声音还是小孩的调调，可语气却带着点仙童特有的清冷，“他己经没了，现在是我。”
柳月娘听得懵懵的，眼泪还挂在脸上，却忘了掉。她看着眼前的孩子，明明是小石头的脸，可说话的语气、眼神里的神态，都陌生得让她心慌。她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不烫，再摸胸口，心跳平稳，不是诈尸，可这孩子怎么会说这种话？
“你……你说什么胡话呢？”柳月娘的声音还在发颤，“我是你娘啊，石头，你是不是烧糊涂了？昨天你还说要吃娘做的红薯饼……”
凌曜皱着眉打断她：“我不是石头，我叫凌曜。”他顿了顿，想起战神扔他下来时说的“历劫要顺应凡俗”，又补充了句，“不过，现在我用着他的身体，你要是想叫我石头，也可以。”
柳月娘这下彻底慌了，她后退两步，看着眼前的孩子，突然想起村里老人说的“鬼上身”，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你……你是鬼？你附在我儿身上了？”
她一边说，一边捡起地上的柴刀——那是她刚才用来削木牌的，还扔在坟边。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谪仙崽：村野娘亲我罩了》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她紧紧攥着刀柄，手却抖得厉害：“你快离开我儿的身体！不然……不然我就用刀劈你！”
凌曜看着她那副“色厉内荏”的样子，有点无奈。他在神界当仙童几百年，见惯了战神的威严、仙子的温婉，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脆弱又固执的凡人。他能感觉到这女人对“小石头”的真心，那股纯粹的牵挂，像暖融融的光，裹在他身上，让他刚才因为仙力受损而烦躁的心，莫名静了点。
“我不是鬼。”凌曜解释道，他试着抬起手，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的仙力——那仙力在他掌心化作一点小小的火苗，橘红色的，在雨里明明灭灭，却一点都没被雨水浇灭，“我是仙，从神界来的。”
柳月娘瞳孔骤缩，盯着他掌心的火苗，吓得手里的柴刀“哐当”一声掉在泥里。她活了二十多年，只在庙里的画本上见过“仙人”，那些仙人都是腾云驾雾、衣袂飘飘的，怎么会附在她儿子的身体里，还站在坟头的泥地里？
可那火苗太真切了，在雨里烧着，连周围的雨水都好像绕着它走，绝不是凡人能弄出来的。
“仙……仙人？”柳月娘的声音都变调了，她看着凌曜，眼神从恐惧变成了茫然，又慢慢变成了一丝希冀，“那……那我的石头呢？他还能回来吗？”
凌曜沉默了。他能感觉到这具身体里残留的微弱气息，那是“小石头”的魂灵，可己经散得差不多了，就像风中的烛火，早就灭了。他没法跟这个凡人解释“魂飞魄散”，只能含糊道：“他……去了该去的地方，不会再回来了。”
柳月娘的眼泪又涌了上来，这次却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一种复杂的情绪——她的石头没了，可眼前这个“仙人”附在石头的身体里，让她的孩子“活”了过来。她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只能怔怔地看着凌曜，看着那张熟悉的脸，眼泪无声地掉在泥地里。
凌曜看着她掉眼泪，心里有点别扭。他在神界从没安慰过人，战神要是生气了，他要么跪认错，要么躲得远远的，仙子们要是难过了，自有其他仙子哄着。他想了想，伸出沾着泥的手，笨拙地拍了拍柳月娘的胳膊：“你别再哭了，眼泪掉多了，会着凉。”
他的动作很僵硬，语气也依旧清冷，可柳月娘却突然觉得没那么怕了。她看着眼前的孩子，看着他掌心还没熄灭的小火苗，又看了看那座新坟，突然跪了下去，对着凌曜磕了个头：“仙人，求您……求您别离开这身体好不好？”
凌曜愣了：“为何？”
“我……我就这一个儿子。”柳月娘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很坚定，“石头没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周三郎还逼我嫁给他抵债，我要是嫁了，石头连个上坟的人都没有。您要是留在这身体里，我就还有个‘儿子’，就算……就算您是仙人，我也会像待石头一样待您，给您做红薯饼，给您缝衣服……”
凌曜看着她跪在泥地里，头发湿哒哒地贴在脸上，眼泪混着泥水往下流，却眼神亮得很，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想起战神说的“历劫要懂敬畏、懂人情”，又想起刚才那股裹着他的暖意，心里忽然有了个决定。
他抬手，掌心的火苗灭了，然后伸出手，把柳月娘从泥地里拉了起来——他用的力气不大，却刚好能把她拉起来，还没让她再沾更多泥。
“好。”凌曜说，声音依旧清亮，却多了点温度，“我留在这身体里，当你的‘儿子’。”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句：“还有，那个叫周三郎的，要是再逼你，我帮你收拾他。”
柳月娘愣了愣，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次的哭声里，终于少了点绝望，多了点活下去的盼头。她伸手，小心翼翼地把凌曜脸上的泥擦掉，又把自己的外衫脱下来，裹在他身上——她的外衫虽然旧，却比凌曜身上的短褂厚点，能挡点雨。
“哎，娘这就带你回家，给你做红薯饼，热乎的。”柳月娘拉着凌曜的手，转身往村里走。她的手很粗糙，却很暖，裹着凌曜的小手，把他掌心的凉意都驱散了点。
凌曜被她拉着，走在泥泞的小路上。他看着眼前的女人，看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却还不忘把他往路边干净点的地方带，心里忽然觉得，这凡间的历劫，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只是，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双小短腿，又想起刚才调动仙力时的滞涩，忍不住皱了皱眉——用这副凡人的身体“收拾”村霸，好像有点麻烦。
不过没关系，他可是战神座下的火曜仙童，就算只剩三成仙力，收拾个凡间的恶霸，还是绰绰有余的。
凌曜抬头，看了眼远处青杨村的方向，眼神里闪过一丝属于仙童的傲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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