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远”三个字如同惊雷，在幽暗的地下空间炸响，震得唐云书耳膜嗡嗡作响。
祖父？那个看似行将就木、对他不闻不问、只在他十岁时塞给他一把铜尺的老人？是二十三年前那场血腥清洗的领头人？
荒谬！难以置信！
然而，老李头那双刻满仇恨与痛苦的眼睛，以及这隐藏在地下、充满绝望与坚守的祭坛，无一不在佐证着这个惊悚的事实。
“为什么？”唐云书的声音有些发颤，他需要知道理由，哪怕这个理由再残酷。
“为什么？”老李头脸上露出一抹惨淡而讥诮的笑，那笑容在幽蓝光芒下显得格外瘆人，“为了权力？为了苟活？或者……是为了他心中那套可笑的‘大局’？”
他踱步到黑色石台边缘，干枯的手指划过冰冷的刻痕，声音低沉如同梦呓：“当年，我们这些人，散落各地，身份各异，因缘际会下，或多或少都窥见了‘蚀’的存在，接触了部分关于‘源初之器’的真相。我们暗中联络，试图寻找修复‘源器’，净化‘蚀’污染的方法。你祖父唐明远，曾是其中最具天赋，也最为激进的一员。”
“我们发现了这处古老的观测基座，发现了这尊尚能运转的‘司辰鼎’碎片。我们以为看到了希望……首到那一天。”
老李头的声音骤然变得尖锐，带着刻骨的寒意：“唐明远突然召集我等，声称找到了彻底隔绝‘蚀’，甚至能利用其力量的方法。地点，就在这祭坛之上。”
“我们信了。毕竟，他是我们中最接近成功的人。”他的手指死死抠进石台的缝隙，指节泛白，“可等待我们的，不是救赎，而是屠刀！”
“他早己投靠了‘他们’！或者说，他本就是‘他们’安插在我们中间的棋子！那所谓的秘法，是一个陷阱！一个以我等血肉神魂为祭品，试图强行催动‘司辰鼎’，定位并打开那扇‘门’的邪恶仪式！”
老李头猛地转身，死死盯着唐云书，眼中燃烧着地狱般的火焰：“他成功了……一部分。仪式启动，鼎光冲霄，定位了‘门’的坐标，但也引来了‘门’后更恐怖存在的注视！反噬之下，参与仪式的同伴，除了我凭借一件保命之物侥幸重伤逃脱，其余人……尽数化为飞灰！他们的力量，他们的生命，甚至他们的灵魂印记，都被那扇‘门’吞噬殆尽！”
“而我，拖着残躯，假死脱身，只能躲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守着这最后的碎片，守着这血海深仇，像一个真正的孤魂野鬼！”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佝偻的身躯剧烈颤抖着，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唐云书听着这骇人听闻的往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天灵盖。他无法想象，那平日里沉默寡言、看似与世无争的祖父，竟背负着如此血腥和黑暗的过去。
“他们……是谁？”他抓住了老李头话里的关键。
老李头的喘息渐渐平复，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警惕：“一群自诩为‘新神’的疯子。他们认为旧世界己然腐朽，‘蚀’是不可避免的终结，唯有拥抱‘门’后的力量，才能在新纪元中占据一席之地。他们潜伏在各大势力之中，位高权重者不知凡几。唐明远，不过是他们摆在明面上的一条恶犬！”
新神？拥抱“蚀”？唐云书想到了那本《锻源笔记》最后绝望的警告，想到了铜尺吞噬“噬灵楔”时看到的那片暗红荒原和残破石门。难道“他们”的目的，就是彻底打开那扇门？
“他既然成功了部分，为何这扇‘门’至今还未完全洞开？”唐云书追问。
“因为‘钥匙’不全，也因为……代价太大。”老李头看向唐云书手中的铜尺，眼神复杂，“‘司辰鼎’只是观测与校准之基，真正的‘钥匙’，是能够稳定连接、并一定程度上控制‘门’户的‘量天尺’碎片。你手中的，便是其中之一。”
“当年仪式，唐明远强行催动，虽定位成功，却也导致‘司辰鼎’受损，更引来了反噬。没有完整的‘量天尺’调和，强行开门，无异于自取灭亡。更何况，‘门’的每一次不稳定波动，都需要海量的能量和生命去填补、去平息。这二十三年来，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无辜者成了平息波动的祭品！”
祭品……唐云书想到了点灵失败的那些子弟，他们消失的“气感”，是否也与此有关？想到了那根被铜尺吞噬的“噬灵楔”，那东西，莫非就是用来收集、转化“祭品”能量的工具？
一条隐晦而恶毒的链条，似乎在他脑中逐渐清晰起来。
“他给我这把尺……”唐云书举起手中的铜尺，声音艰涩，“是为了什么？”
“养料，还是……容器？”老李头的话语如同冰锥，“‘量天尺’碎片有其灵性，会自行择主。唐明远无法完全掌控，便将其交予你这个血脉至亲，或许是想借你的身体温养它，等待时机成熟再行夺取。又或者，他有着更深的图谋，比如将你培养成下一个……仪式的核心？”
养料？容器？仪式核心？
每一个词都让唐云书感到一阵恶寒。原来他从始至终，都活在一场精心设计的阴谋之中。所谓的亲情，不过是利用的伪装。
信仰在崩塌，但一种冰冷的、坚硬的的东西，也在他心底迅速凝聚。
他看向祭坛中央那尊氤氲着白光的“司辰鼎”，又看了看手中沉寂的铜尺。真相残酷得令人窒息，但也彻底斩断了他最后的犹豫和退路。
他没有愤怒地咆哮，也没有绝望地哭泣，只是异常平静地看向老李头，问道：“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老李头看着他眼中迅速褪去震惊、重归冷静甚至更加锐利的光芒，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这小子，心性比他想象的还要坚韧。
“首先，活下去。”老李头声音低沉，“唐明远既然将‘量天尺’碎片给了你，定然在你身上留有后手。你必须在他察觉你己脱离掌控之前，拥有自保之力。”
“其次，学会真正使用它。”他指了指铜尺，“它不是武器，是工具，是衡量真实、修正错误的准则。你需要尽快与它建立更深层次的联系，掌握它的力量，才能看穿更多迷雾，对抗‘蚀’的侵蚀。”
“最后，”老李头的目光投向幽暗的穹顶，仿佛要穿透层层岩壁，看到外面的天空，“找到其他的碎片。‘量天尺’碎裂分散，唯有重聚，我们才有一线生机，才有关上那扇‘门’的可能。”
活下去，掌握力量，寻找碎片。
目标清晰，前路却布满荆棘与深渊。
唐云书握紧了手中的铜尺，那温热的触感从未如此真实。他不再是被蒙在鼓里的棋子，而是看清了棋盘，哪怕依旧弱小，却也有了搏杀的资格。
“我明白了。”他轻声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就在这时，怀中的铜尺毫无征兆地轻轻一震，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指向性意念传入唐云书脑海——并非指向鼎，也非指向来的方向，而是指向祭坛更深处，那片被幽蓝宝石光芒勉强照亮的、更加黑暗的角落。
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隐隐呼唤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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