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传来的那声洪荒咆哮，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灵魂之上。
洞穴的震动愈发剧烈，不再是简单的摇晃，而是仿佛整个空间都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扯、挤压。顶壁的紫晶不再是簌簌落下，而是开始大块大块地崩塌，砸在地上，碎裂成黯淡的晶粉。
然而，比物理震动更可怕的，是那随之而来的精神侵蚀。
一股冰冷、粘稠、充满否定与饥渴的意念，如同无声的潮水，从地底裂缝中弥漫开来，渗透进在场每一个人的意识。
“呃啊！”一名正与金鳞卫缠斗的“蚀刻者”突然抱头惨叫，他脸上的金属面具扭曲，眼中充满了不属于他的、对毁灭的狂热，“焚尽！焚尽这虚妄的牢笼！”他竟调转矛头，不分敌我地疯狂攻击起来。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
林墨言首当其冲。
他的“真视之眼”在这股纯粹的“虚无”意念面前，仿佛变成了被攻击的靶子。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破碎——
他的幻境：他看见云雀在他面前，身体如同风化的沙雕，从指尖开始，一点点化作历史的尘埃，飘散消失。他拼命地伸手去抓，去挽留，却只能捞到一手空无。耳边回荡着“忘川”冰冷的声音：“守护？你连身边的人都守护不住……一切终将归于寂灭，何必挣扎？” 那股锥心的恐惧和无力感，远比任何物理攻击更让他窒息。他害怕失去她，这种恐惧，清晰地压过了对自身使命的担忧。
几乎是同时，正在凭借轻功与根须灵巧周旋，试图切断更多黑色丝线的云雀，身形猛地一滞。
她的幻境：她看见林墨言站在遗章阁的废墟上，周身环绕着古老而冰冷的“章魂”光芒，他的眼神变得和师父墨渊一样，充满了对“历史责任”的绝对执着，却又无比遥远。他看着她，如同看着一个无关的过客，声音淡漠：“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走吧。” 一股被排斥、被抛弃的冰冷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那是她身为飞贼，潜藏在内心最深处的、对“不被接纳”的恐惧。
“混蛋……”云雀低骂一声，从幻象中挣脱，脸色苍白，下意识地看向林墨言的方向。正巧，林墨言也刚从那失去她的恐怖幻象中挣扎出来，西目相对，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未散的惊悸与深切的担忧。
“你没事吧？”林墨言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急切。
云雀飞快地避开他的视线，强自镇定地回了一句，耳根却不受控制地微微泛红：“管好你自己，书呆子！别分心！”
另一边，狄怀英亦是冷汗涔涔。他看到的，是皇城崩塌，律法沦丧，他所效忠的大唐帝国在他眼前分崩离析，而他的一切权力与坚持都变得毫无意义。“忘川”的低语在他耳边响起：“看吧，你所维护的秩序，何其脆弱？历史的车轮终将碾碎一切……”
就连石猛也受到了影响。他看到的，是林墨言和云雀倒在他身前，而他的熟铜棍却无力回天。“力量？你的力量在真正的‘虚无’面前，不值一提。”
“坚守灵台！此为心魔幻象！”狄怀英毕竟心志坚毅，率先暴喝出声，声音中蕴含着一丝正气，试图唤醒众人。
“呵呵……心魔？”“忘川”却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这弥漫的虚无气息，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狂热，“这是真理！是解脱！尔等感受到的恐惧、怀疑、无力，正是这虚假历史强加于你们的枷锁！唯有拥抱‘虚无’，承认一切的终极归宿，方能获得大自在，大解脱！”
他的话语与“虚无”的低语产生了共鸣，如同魔音贯耳，不断冲击着众人的心理防线。那名发狂的“蚀刻者”就是明证。
林墨言用力甩头，试图驱散脑中的杂音和幻象残留。他看向那株光芒明灭不定、仍在苦苦支撑的“幽昙”母株，又看向身旁虽然嘴硬却依旧挡在他侧前方的云雀，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历史的归宿，不该是冰冷的遗忘！”林墨言朗声反驳，既是对“忘川”，也是对自己内心的恐惧宣誓，“正因为有遗憾，有失去，有不甘，才有守护的价值！这株‘幽昙’，这些‘章魂’，记录的不只是辉煌，更是无数活过、爱过、挣扎过的生命！它们，不容抹杀！”
他的话，如同在黑暗潮水中投入一颗散发着微光的石子。
然而，地底的咆哮声再次增强！这一次，伴随着咆哮，一道细微的、仿佛由纯粹黑暗构成的裂隙，猛地从母株根系下方的地面撕裂开来！
裂隙中，没有物质，只有一种吞噬一切的“空无”。一股强大的吸力从中传出，距离最近的几名“蚀刻者”和金鳞卫亲随，身形不受控制地被拉扯过去，他们的身体在触及裂隙边缘的瞬间，竟如同水墨般淡化、消散，连惨叫都未能完整发出，仿佛从未存在过。
真正的“虚无”，开始显露出它恐怖的獠牙。
“封印……裂开了！”林墨言骇然道。
局势，正在以不可逆转的速度，滑向深渊。
（卷三第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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