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诗：
墨痕暗夜书旧怨，深堂对峙露玄机。
第七章 沈玉茹
冰冷的电子屏幕光，映照着秦澜惨白如纸的脸。屏幕上，那个来自数十年前旧报纸的、穿着旗袍的女子，正用一种跨越时空的、平静中蕴含着力量的目光，与她对视。
是她。
绝对不会错。
那眉眼的弧度，那鼻梁的线条，那紧抿的、透露着坚毅与某种隐忍的唇，与她自己在镜中惊鸿一瞥看到的、那冰冷嘲弄笑容的主人，完美地重合在一起。
“业障”？
不。
这是一个有名有姓、有血有肉、有着悲惨过往的……鬼魂！
沈玉茹。江南丝茶女王。灭门惨案。悬案未破。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秦澜摇摇欲坠的理智上。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她死死抓住书桌边缘，指甲几乎要掐进坚硬的木质里，才勉强支撑住没有下去。
复仇。
那满纸狰狞的、力透纸背的“复仇”二字，此刻不再是抽象的符号，而是承载了一个家族十三条人命的血海深仇，是一个冤魂沉寂半个多世纪后，从地狱深处发出的、最凄厉的呐喊。
而她自己，秦澜，一个活在二十一世纪、拥有亿万身家、前途无量的年轻女总裁，竟然成了这个古老冤魂的……宿主！
陈玄辕！
这个名字如同毒刺般扎进她的脑海。所有的感激、所有的敬畏，在这一刻尽数化为被欺骗、控、被推向未知深渊的滔天怒火和彻骨寒意。
他早就知道！他所谓的“祝由之法”、“清理业障”，根本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将沈玉茹的魂魄引入她身体的邪恶仪式！他把她当成了什么？一个温养冤魂的容器？一个供死人借尸还魂的工具？！
恐惧和愤怒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几乎让她窒息。她猛地站起身，在空旷的公寓里来回疾走，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绝望母兽。她需要答案，立刻，马上！
她抓起手机，手指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剧烈颤抖，几乎握不住。她找到那个存储为“玄辕善人堂”的号码，毫不犹豫地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就在秦澜以为不会有人接听，准备首接冲去那间老洋房时，那边终于被接起。
“秦女士。”陈玄辕的声音依旧平和温润，听不出丝毫波澜，仿佛早己预料到她的来电。
“陈玄辕！”秦澜的声音尖锐得几乎破音，所有的修养和镇定在这一刻土崩瓦解，“沈玉茹是谁？！你对我做了什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只有细微的呼吸声传来。这短暂的沉默，更像是一种默认，让秦澜的心彻底沉入冰窟。
“秦女士，您现在的情绪过于激动，不利于……”
“少跟我来这套！”秦澜厉声打断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现在就要见你！立刻！马上！在你那个鬼地方，或者任何一个地方！如果你不想我报警，或者用我自己的方式让‘玄辕善人堂’彻底消失的话！”
她的威胁带着商业女王不容置疑的狠决，尽管她知道，对方掌握的可能是超越世俗规则的力量。
陈玄辕再次沉默了几秒，然后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
“好吧。请您过来吧，我在善人堂等您。”
电话被挂断。
秦澜没有任何犹豫，抓起车钥匙和手机，甚至连外套都来不及换，穿着家居服便冲出了公寓门。夜己深，电梯下行时冰冷的失重感，让她一阵阵反胃。
她几乎是飙车穿过了午夜依旧车流不息的街道，引擎的轰鸣声如同她内心狂躁的咆哮。再次停在那扇深黑色的木门前时，她用力拍打着兽首门环，那声音在寂静的巷弄里显得格外刺耳。
门很快被打开，依旧是那个穿着棉麻上衣的年轻男子。他看到秦澜此刻的状态，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没有多问，沉默地侧身让她进去。
穿过寂静的庭院，药草与檀香的气息依旧，但此刻在秦澜闻来，却充满了腐朽与阴谋的味道。诊疗室里亮着灯，陈玄辕站在那张紫檀木书案后，似乎正在等她。他换了一身深灰色的中式长衫，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眼神依旧深邃，但此刻看去，那深邃之中，似乎隐藏着太多她之前未能察觉的东西。
“秦女士……”他刚开口。
“告诉我真相！”秦澜砰地一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胸膛剧烈起伏，目光如刀，死死钉在陈玄辕身上，“每一个字！否则，我保证，天亮之前，这里的一切都会上头条新闻！”
陈玄辕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因为她的威胁而动容。他沉默着，走到茶几旁，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她。
秦澜没有接，只是用冰冷的目光逼视着他。
陈玄辕将水杯放在一旁，终于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沈玉茹，确有其人。我的曾祖父，曾是沈家府上的医师，蒙受沈小姐知遇之恩。”
他的开场白，让秦澜的瞳孔微微一缩。
“当年沈家惨案，曾祖父恰在外地采购药材，侥幸逃过一劫。他回来后，面对满门焦土（报道称是火灾后发现的尸体，但实际有刀伤及挣扎痕迹），悲恸欲绝。他深知沈小姐怨气滔天，魂魄不宁，便以家传秘术，结合《内经》祝由科，设法收敛了沈小姐一缕残存的最强执念——复仇之念，温养于一件家传法器之中。”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秦澜苍白而愤怒的脸，继续道：“此念太过凶戾，寻常人根本无法承受，更无法为其提供‘行走于世’的凭依。曾祖父立下誓言，后代传人，需寻觅八字极阴、且身负‘业障’侵扰、自身神魂不稳的女性宿主，以秘法将沈小姐的这道‘念’导入其体，借宿主之身，温养其灵，并……伺机为其查明真相，血债血偿。”
秦澜听着这匪夷所思的叙述，浑身冰冷。八字极阴？业障侵扰？神魂不稳？所以，她那莫名的头痛，那现代医学无法解释的症状，就是陈玄辕选中她的原因？！
“所以……我的‘病’，就是你选中最合适的……培养基？”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
“并非如此简单。”陈玄辕摇头，“导入沈小姐的‘念’，确实能以其更强的灵体力量，压制乃至驱散您本身的‘业障’。从某种意义上说，它确实‘治’好了您的病。这是一种……共生。”
“共生？！”秦澜几乎要冷笑出声，她指着自己的胸口，眼中满是血丝，“你管这叫共生？！她在镜子里对我冷笑！她操控我的身体写满‘复仇’！她改变我的口味，我的习惯！她在一点点地吞噬我！这叫共生？！这分明是夺舍！”
陈玄辕的眉头微微蹙起，对于“夺舍”这个词，他似乎并不完全认同，但也没有反驳。他只是平静地看着秦澜，那眼神深处，竟然带着一丝……怜悯？
“秦女士，沈小姐的‘念’虽强，但终究是无根之萍。只要宿主自身意志足够坚定，完全可以与之共存，甚至……引导它。而作为回报，沈小姐生前经商的天赋、魄力与智慧，也会在潜移默化中影响宿主，助您在事业上更进一步。林薇小姐，便是最好的例证。”
林薇！秦澜想起林薇康复后那判若两人的精明与手段，原来背后竟是如此！
“我不需要！”秦澜嘶声道，“我不需要什么死人的天赋！我只要做我自己！”
“恐怕……由不得您了。”陈玄辕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残酷的笃定，“‘请灵’仪式一旦完成，灵与肉便己初步结合。强行将沈小姐的‘念’剥离，会导致您的神魂如同被硬生生撕掉一部分，轻则神智尽失，成为行尸走肉，重则……当场魂飞魄散。”
他抬起眼，目光幽深地看着秦澜，一字一句地说道：
“秦女士，您和沈玉茹，现在是一根绳上的两只蚂蚱。她需要您的身体作为凭依，去完成复仇。而您，需要她的‘存在’，来维持您神魂的完整。”
“你们，谁也离不开谁了。”
正是：
深堂对峙露玄机，旧恩新怨缠如藤。
灵肉相缚难分解，一念生死两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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