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城市像一头疲惫的巨兽，匍匐在大地上沉沉入睡。
于浩龙是被一种透过眼皮的、异常的光亮惊醒的。
不是清晨的曙光，那太早。也不是邻居晚归的车灯，那太短暂。这是一种持续的、弥漫的、带着诡异质感的微光，固执的穿透窗帘的缝隙，在他眼皮上投下一片模糊的光斑。
他有些不耐烦的咕哝一声，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头。
但那光似乎能渗透一切，依旧隐隐的存在着，搅得他睡意渐消。
最终，他低骂着坐起身，揉了揉眼睛，疑惑的望向窗帘。
不对，绝对不对。
他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几步走到窗前，猛的一把拉开了厚重的遮光帘。
下一秒，他怔在了原地，睡意全无。
窗外的夜空，不再是熟悉的深邃的墨蓝或城市光污染下的暗红色，而是被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无法形容的颜色所笼罩。
那是一种……翡翠色。如同最上等的翡翠被打磨成极薄的粉末，均匀的、轻柔的洒满了整个天幕。
它不刺眼，甚至有些柔和，却带着一种非自然的、令人心悸的诡异。
星星和月亮都消失了，或者说，它们的光芒被这层无处不在的翡翠滤镜彻底吞没、扭曲了。
在这片广袤的、如同巨大穹顶的翡翠光晕中央，有一个物体异常醒目——3A阿特拉斯彗星。
它比于浩龙在新闻图片和论坛描述中看到的，要明亮数倍不止。
那颗彗核不再是模糊的光点，而是呈现出一种尖锐的、几乎像是人造物般的亮白色，它拖着的离子尾，原本应该是淡薄的蓝色或白色，此刻却在翡翠背景的映衬下，呈现出一种妖异的、如同熔融金属般的亮银色，横贯长空，清晰得令人不安。
它不再是遥远的天体，而像是一枚被无形之手镶嵌在这片诡异天幕之上的、充满恶意的徽记。
“我……靠……”于浩龙张了张嘴，却只发出无声的惊叹。这场面超出了他所有的认知范畴，美丽，却美得让人脊背发凉。
他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冲回床边抓起手机。他推开阳台的玻璃门，走到室外。夜风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静电掠过皮肤般的微麻感，温度似乎也比平时低了一些。
他举起手机，对着这诡异的天空，尤其是那颗异常明亮的彗星，连续拍了好几张照片。
他低头看了看照片，效果居然出奇的清晰，那翡翠色的光晕和亮得反常的彗星被完美捕捉。
一种混合着惊奇、荒谬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分享欲涌上心头。
他打开朋友圈，选了一张最能体现当前景象的照片，手指在屏幕上敲打，试图配上一段符合他风格的文字。最终，他带着点调侃和不确定写道：
“半夜被亮醒…窗户外头变这样了。讲道理，这彗星…有点东西啊。【图片】”
发送成功后，他靠在阳台栏杆上，仰头望着这片被染色的天空。
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慢慢取代了最初的震惊。
他仔细看着那翡翠色的光晕，它似乎在极其缓慢的流动，如同有生命的薄纱。
没过几分钟，手机就开始叮咚作响，提示有新回复。
朋友A：“卧槽！龙哥你那边也这样？我这边也是！还以为是哪个工地搞的探照灯！”
朋友B：“哇！好漂亮啊！像极光一样！没想到在江州也能看到！”
前同事：“P图技术见长啊浩龙，这滤镜哪找的？”
一条夹杂在众多评论中的回复，引起了于浩龙的注意，它的主人是那个在天文论坛出现过，曾留言“需警惕未知物质”的匿名用户，他的头像是一片星空，ID只有一个句点“.”。他在于浩龙的朋友圈下评论：
“小心光晕。初步光谱分析提示可能存在非太阳系来源的未知高能粒子，性质不明，建议减少暴露。”
于浩龙看着这条评论，眉头皱了起来。
未知粒子？减少暴露？他抬头又看了看那弥漫的光，除了觉得有点冷和心里发毛，身体似乎并没有其他不适。
“神神叨叨的……”他低声自语，手指滑动，忽略了这条评论，转而回复那些调侃和赞叹去了。
他在阳台上站了大概十分钟，夜风吹得他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翡翠色的光虽然不刺眼，但看久了，眼睛却有种奇怪的酸涩感。
他打了个哆嗦，最终还是决定回屋睡觉。“管它什么粒子，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
他转身回屋，重新拉上了窗帘，将那片诡异的天空隔绝在外。
就在他楼下的绿化带旁，那个曾在于浩龙车被乌鸦粪砸中时出现过的、穿着旧中山装的老人，此刻也正拄着拐杖，仰头望着天空。
他脸上没有任何欣赏或好奇，只有深深的忧虑和恐惧，嘴唇哆嗦着，反复念叨着只有自己能听清的话：
“鬼火天……老辈人说的‘鬼火天’真的来了……完了，这是要出大事了，要出天大的事了啊……”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的中心医院急诊科，开始比平时更加忙碌。
陆续有被家人搀扶或救护车送来的病人，他们的症状出奇的一致：极度的、无法抗拒的嗜睡，有些人甚至是走着路、吃着饭就突然昏睡过去，难以唤醒。初步检查，生命体征大多平稳。
“可能是新型流感病毒引发的严重疲劳综合征，”值班医生一边写着病历，一边对护士吩咐，“先按常规处理，补充能量，密切观察。通知神经内科明天早上会诊。”
没有人将这与窗外那笼罩全城的、诡异的翡翠色光晕联系起来。
夜空静默，翡翠依旧。
彗星在其间冷冷闪烁，仿佛一只缓缓睁开的、漠视一切的眼睛。
平静的假象，正在这无声的光晕中，一点点被侵蚀，发出细微的、即将碎裂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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