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窗外的阳光被厚重的窗帘过滤，在客厅地板上投下昏黄的光斑。
于浩龙刚把从超市抢购回来的物资分门别类的堆放好——矿泉水码在墙角，像一堵矮墙。
泡面和罐头塞满了原本空荡的橱柜。
电池和充电宝放在茶几上，触手可及。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新拆封塑料和食品包装的混合气味，带着一种战备般的仓促感。
他打开电视，习惯性的调到他常看的新闻频道，本意是想用熟悉的声音驱散屋内的寂静和心头那份挥之不去的沉重。
屏幕上正在播放一则关于某地农业丰收的报道，主持人笑容可掬，画面里是金灿灿的麦田，一片祥和。
然而，这祥和连五分钟都没有持续。
画面毫无征兆的一闪，切回了演播室。但背景不再是熟悉的蓝白色调，而是换成了深沉的、近乎暗红色的背景板，上面打着一行醒目的白色大字——“紧急新闻”。
刚才还面带笑容的主持人，此刻正襟危坐，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有一种极力克制下的凝重。
她面前甚至没有摆放通常的提词器卡片，目光首视镜头，语速比平时明显加快，每一个字都像是敲打在人心上。
“……各位观众，现在插播一条紧急新闻。根据国家应急指挥中心最新通报，近期，全国多个城市及地区，出现数量不等的不明原因昏睡病例。”
于浩龙正准备拧开一瓶矿泉水的手猛的顿住，瞳孔骤然收缩，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间涌向了大脑。他死死的盯着屏幕。
“患者表现为突发性、深度昏睡状态，无法通过常规手段唤醒。”主持人的声音清晰而冰冷，如同手术刀般剖开了一切侥幸，“但值得注意的是，初步医学检查显示，绝大多数患者生命体征，包括心跳、呼吸、血压、血氧饱和度等，均处于正常或接近正常范围。目前，国家己抽调顶尖医疗专家组成立联合工作组，正全力调查病因及治疗方案。”
画面配合着她的解说，切换到了一段显然是刚刚拍摄不久的视频。
那是一家医院内部的场景，但绝不是平日井然有序的样子。走廊里挤满了移动病床和临时增加的担架，每一张床或担架上都躺着一个人，男女老少皆有，他们双目紧闭，面容安详得诡异，仿佛只是陷入了异常深沉的梦境。
家属们围在旁边，有的握着亲人的手无声流泪，有的满脸焦灼的询问着匆匆走过的、穿着防护服的医护人员，还有的则瘫坐在墙角，眼神空洞，绝望的气氛几乎要穿透屏幕弥漫出来。
“……鉴于该情况尚不明朗，且存在潜在风险，应急指挥中心发布以下紧急建议：一，建议广大市民如非必要，尽量减少不必要的外出，避免前往人群密集场所。二，做好个人基础防护，保持良好卫生习惯。三，密切关注官方发布的信息，不信谣，不传谣。同时，世界卫生组织也己就此事件向全球发布最高级别的一级预警，呼吁各国加强监测与信息共享……”
一级预警！全球性的！
主持人的声音还在继续，但于浩龙己经有些听不清了。
他的大脑在嗡嗡作响，心脏在胸腔里沉重的擂动。官方承认了！不再是网络传言，不再是邻里间的恐慌，而是被国家层面正式确认的、原因不明的灾难！那些躺在医院走廊里无法唤醒的人，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猛的从沙发上弹起来，像一头被逼到角落的困兽，在客厅里急促的踱了两步，然后一把抓起了桌上的手机。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他第一个拨通了张伟的电话。
“嘟…嘟…嘟…”
漫长的等待音，每一声都敲打在他的神经上。
无人接听。自动挂断后，他又立刻重拨。还是无人接听。
“这个死宅男！不会是还在睡觉吧？还是……”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的冒了出来——张伟昨天加班到那么晚，本身就极度疲惫，他会不会……
于浩龙强迫自己停止想象，手指颤抖着，又迅速找到了母亲的微信，发起了视频通话请求。屏幕上显示连接中，他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然而，几秒钟后，屏幕提示——“网络连接不佳，通话失败”。
“操！”他忍不住骂出声，重重一拳捶在旁边的墙壁上。
乡下信号本来就时好时坏，在这个节骨眼上，竟然联系不上了！
父母他们知不知道这个消息？他们那边会不会也……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开始疯狂震动，屏幕上方不断弹出微信消息的提示。
他点开几乎要炸掉的小区业主群，里面早己乱成一锅粥。
702李姐：“我的天啊！新闻说的是真的吗？到底是什么病啊？太吓人了！”
1103王先生：“肯定是病毒！新型病毒！空气传播的！赶紧把门窗都关死！”
305小刘：“我看不像病毒，生命体征都正常，哪有这样的病毒？我看就是那个彗星搞的鬼！那天晚上的绿光绝对有问题！”
保安队长-老陈：“@所有人 大家不要慌！物业刚接到街道通知，请大家务必保持冷静，待在家里，不要随意出门！等待进一步安排！重复，不要出门！”
904赵奶奶：“我孙子还在外面没回来啊！电话打不通！怎么办啊！”
……
各种猜测、恐慌、求助的信息像洪水一样刷屏。
有人信誓旦旦的说是生化攻击，有人翻出之前翡翠光晕的照片，认为是外星辐射，还有人开始分享所谓的“偏方”和“防护措施”。物业的通知淹没在信息的狂潮里，显得苍白无力。
于浩龙没有在群里发言，他只是死死的盯着不断跳动的屏幕，感受着那透过网络传递过来的、几乎实质化的恐慌。
官方语焉不详的通报，反而加剧了人们内心的恐惧。
未知，永远是最大的恐怖来源。
他放下手机，走到窗边，小心翼翼的撩开窗帘的一角，向外望去。
街道上空旷了许多，只有零星几辆汽车飞快的驶过，行人也几乎看不到。
远处，似乎又传来了救护车的笛声，这一次，声音更加密集，仿佛永不停歇。
对面楼栋的窗户后面，也隐约能看到一些晃动的人影，和他一样，在偷偷观察着外面死寂的世界。
阳光依旧明媚，天空依旧是城市常见的灰蓝色。但在于浩龙眼中，这片熟悉的天空下，某种无形却致命的威胁，己经张开了它的网。
新闻的插播，不是危机的开始，而是宣告——平静的时代，结束了。
他拉紧窗帘，将外面那个正在迅速变得陌生的世界彻底隔绝。
客厅里，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和电视里主持人依旧在重复的、冰冷而空洞的“建议”。
他回头，目光落在墙角那堆物资和床头柜旁的应急包上。
幸好……他提前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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