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透过被家具勉强遮挡的窗户缝隙，一点点渗透进屋内。
于浩龙没有开大灯，只拧亮了一盏从应急包里翻出来的、光线昏黄的LED露营灯，将它放在客厅中央的地板上。
一小圈昏黄的光晕驱散了绝对的黑暗，却让房间角落的阴影显得更加深邃和不确定。
屋外是死一般的寂静，连之前偶尔能听到的、不知来源的撞击声或警报声都消失了。这种过分的安静，反而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头，让人喘不过气。
张伟蜷缩在沙发上，身上盖着于浩龙找来的一条薄毯，眼睛死死盯着对面墙壁上那台处于待机状态的液晶电视，仿佛那黑漆漆的屏幕是通往外部世界的唯一窗口。
他的手里，还紧紧攥着于浩龙塞给他的那把厨房菜刀，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打开……看看吗？”张伟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
他需要一点声音，哪怕是坏消息，也需要一点来自“正常世界”的动静，来对抗这吞噬人心的死寂。
于浩龙沉默的点了点头，拿起遥控器，按下了电源键。
“滋啦——”
屏幕亮起，却没有立刻出现画面，而是布满了跳跃的、扭曲的彩色噪点，伴随着刺耳的电流干扰声。信号极其不稳定。
于浩龙皱着眉，连续切换了几个频道。大部分频道己经变成了无信号的蓝屏或彩条。
终于，在切换到某个国家级的新闻频道时，断断续续的画面和声音传了出来。
画面质量很差，时不时卡顿、跳跃，主持人的脸也偶尔会扭曲一下，声音带着杂音，仿佛信号正在穿越一场强烈的电磁风暴。
“……重复……最新……医学观测……数据显示……”主持人的声音时断时续，但语气中的震惊和极力掩饰的恐慌依然能听出来，“……昏睡者……生命体征……异常……异常活跃……”
画面切换，似乎是某家医院监护室的内部影像，镜头晃动，拍摄者似乎也很匆忙。
屏幕上并排显示着几个昏睡病人的实时生理参数监控界面。
“心率……普遍维持在……100到130次每分……血压……收缩压持续在140毫米汞柱以上……肌肉密度检测……显示……高于正常清醒状态基准值……”
张伟猛的坐首了身体，眼睛瞪得溜圆：“这……这怎么可能？！昏睡的人心跳血压怎么会比正常人还高？！肌肉密度增加？！” 这完全违背了他那点可怜的生理学常识！
于浩龙的眉头锁得更紧，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
新闻画面再次切换，这一次，展示的是一段让人脊背发凉的视频。
一个原本因中风导致半身不遂、长期卧床的老人，此刻正躺在病床上“昏睡”。
然而，他那条被医生判定为永久瘫痪、肌肉己经萎缩的右腿，竟然在无意识的、轻微的抽搐着！脚趾时而蜷缩，时而张开，脚踝甚至能做出微小的屈伸动作！旁边的医护人员穿着防护服，指着监控屏幕，似乎在激烈的讨论着什么。
“部分……长期残疾患者……在昏睡状态下……受损的神经或肌肉组织……表现出……难以解释的……活性……甚至……轻微活动迹象……”主持人的声音带着一种见鬼般的难以置信。
“他们在‘修复’……”于浩龙盯着屏幕上那条抽搐的瘫痪的腿，低声说道，声音冰冷得如同窗外的夜风。
“什么？”张伟没听清，或者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我说，他们不是在昏睡！”于浩龙猛的转过头，目光锐利如刀，映照着跳动的电视画面，“教官说过，某些极端环境或者……未知因素的影响下，生物体会进入一种类似‘假死’或‘蛹化’的状态，外表静止，内部却在进行着剧烈的、超出常理的新陈代谢和……重构！”
他想起李哥手指的抽搐，想起科技园区那个闭着眼疯狂攻击的男人，想起新闻里这些心率飙升、血压增高、甚至瘫痪肢体恢复活动的案例……所有线索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结论！
“他们是在‘变异’！”于浩龙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洞察真相后的沉重，“等他们体内这种异常的‘活跃’完成，等他们‘醒’过来……那时候的他们，可能……就不再是‘人’了！”
张伟倒吸一口凉气，浑身汗毛倒竖，攥着菜刀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不是人了？那会是什么？怪物？电影里的丧尸？他不敢再想下去，巨大的恐惧几乎要将他吞噬。
电视里，主持人还在试图稳定局面：“……世界政府联合科研机构……正在全力解析……该现象的成因……并寻求……应对方案……请广大市民……保持冷静……耐心等待……相信……”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画面猛的一切，变成了一段显然是手机拍摄的、更加混乱和仓促的影像！
背景似乎是一家医院的急诊大厅，镜头晃动得厉害，尖叫声和哭喊声混杂在一起。
可以看到，一些穿着白大褂和护士服的医护人员，也如同被抽走了灵魂般，首接瘫倒在地上、护士站里、甚至是正在推着的担架车旁！原本就人手不足、超负荷运转的急救系统，正在从内部崩塌！
画面到这里猛的一黑，再次被刺耳的电流噪声和跳跃的噪点取代，几秒钟后，彻底变成了无信号的蓝屏。
“滋——”
屋内重新陷入了沉寂，只有露营灯发出的微弱嗡嗡声。
最后那段影像，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连救死扶伤的医院都自身难保了，所谓的“等待救援”、“相信政府”，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苍白和可笑。
张伟彻底在沙发上，眼神涣散，连恐惧似乎都变得麻木了。
于浩龙关掉了电视，走到窗边，小心翼翼的透过家具的缝隙向外望去。
不知何时，外面起风了。
风势不小，吹动着楼下绿化带里的树木，枝叶疯狂摇曳，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如同无数鬼魂在窃窃私语。
天空阴沉，浓密的乌云低低的压着，遮蔽了月光和星光。
“要下雨了。”于浩龙喃喃自语。
他感觉，这场即将到来的雨，恐怕冲刷不掉这座城市的污秽与绝望，反而会带来更深的、更加未知的寒意。
而那些在异常体征下“昏睡”着、正悄然发生着某种恐怖“变异”的数十亿“人”，他们再次睁开眼时，带来的会是怎样的黎明？
夜还很长，而恐惧，才刚刚开始渗入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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