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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卷九 如是我闻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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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征君载扬曾说起,某夜借宿友人菜园,听得窗外有人道:“风雪严寒,可暂避空屋。”又听另一人道:“后墙半塌,若贼人闯入如何是好?既食主人之食,不可不尽守夜之责。”原以为是值夜的僮仆。天明开门,雪地上并无足迹,只有两条狗蜷卧在墙缺处,积雪己埋没腹部。嘉祥人曾映华说:“这是载扬编的寓言,为警醒那些负心的僮仆。”我以为犬这类生灵,不需驱使便恪守夜巡之责,宁可忍寒挨饿也不离弃主人,世上做僮仆的,实在远远不及。它们使人惭愧之处,本就不在于能否言语。

族孙翰清说起,南皮赵家公子被狐精迷惑,那狐精附在他身上,常在衣襟袖口间与人说话。有次在墙上挂了幅钟馗小像,夜里听见屋中蹦跳声响,以为把狐精赶走了,谁知次日它照旧说话。问它可曾看见钟馗,狐精道:“钟馗模样吓人,幸亏他身高只有一尺多,宝剑才几寸长,他上床我就下床,他下床我就上床,终究刺不着我。”如此说来画像当真显灵?画像显灵时,莫非形体都如画中一般?若画的是寸把高小像,也举着针尖般的宝剑,蠕动着斩妖除魔?这真叫人想不明白了。

乾隆戊午年夏,献县修缮城墙,数百名役夫在城上拆旧墙垛,将碎砖抛掷城下;城下另有数百役夫用荆筐搬运。饭熟时敲梆聚食。正当众人用饭之际,役夫辛五对人说:“方才运砖时,忽听耳边有人厉声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可知道?'回头却不见人影,实在古怪。”不多时众人协作抛砖,砖块如冰雹般落下,其中一块正中辛五脑门,当场毙命。众人惊呼混乱,终究查不出掷砖之人,官府也无法断案,只得命役夫头目出钱十千,置办棺木了事。由此可知辛五前世欠了掷砖者命债,役夫头目前世欠辛五钱财,因果纠缠,终得偿还。若非鬼神预先警示,岂不叫人以为这纯属意外?

诸桐屿说起,他们乡里有个旧家藏书楼,常年紧锁。每次开锁查看,总见积尘上有女子足迹,纤瘦仅二寸多长,知道是鬼魅作怪,但几十年来寂静无声,不知是何精怪。同乡有个刘生,性情轻浮,妄想效仿王轩遇仙的艳事,向主人请求独自夜宿楼上。他备好茶果酒菜,焚香祷告,点着灯烛躺下,屏息等待,却始终未见异状。

渐渐只觉阴寒之气透骨而入,眼睛能看,耳朵能听,嘴巴却说不出话,西肢动弹不得。时间一长,寒气渗入肺腑,如同躺在冰天雪地之中,痛苦难忍。首到天亮才能开口说话,身体仍似冻僵一般。自此再无人敢在楼上过夜。这精怪的行迹,可谓隐秘而巧妙;就连它不动声色地惩戒刘生,也颇有雅士风范。

顾非熊转世之事,见于段成式《酉阳杂俎》,又载于孙光宪《北梦琐言》,其父顾况文集中也收录此诗,当非虚妄。近来侍郎沈云椒为其母陆太夫人撰写墓志,记载“太夫人出嫁刚满一年,丈夫便去世。遗腹所生之子,刚满三岁也夭折。太夫人悲痛哭道:'我之所以苟活至今,全因有此子,如今希望断绝,实在不忍见家族香火就此断绝。'在给孩子入殓时,用朱砂在其臂上作标记,祝祷说:'若上天不绝我家血脉,他日转世当以此印记为证。'时值雍正己酉年十二月。当月同族有比邻而居者产下一子,臂上朱砂印记鲜明可见,太夫人便将其收养为嗣,此子便是后来的沈侍郎。”

我在礼部尚书任上时,曾与沈侍郎共事,他亲口向我详述此事。佛家典籍中虽多荒诞之说,那些僧人夸大因果报应,布施,尤其多欺诈之辞;唯独轮回转世之说,确有明证。司命之神常借一人一事,偶尔显现征兆,以彰明人伦教化。侍郎这件事,正是借转世之验,彰显其母苦守贞节之感天动地。儒者每每断言无鬼,又怎能明白其中道理。

伶人方俊官,年少时以姿色才艺名动梨园,深得士大夫青睐。年老后改行贩卖古玩,时常往来京城。一日对镜自叹:“方俊官竟落得这般模样,谁还信我当年舞袖歌扇,也曾倾倒一时?”倪余疆有首感怀旧事的诗:“落魄江湖鬓己斑,犹记当年按红牙。庄周梦蝶今何在,空对残花叹物华。”正是为俊官所作。

方俊官自述本是读书人家子弟,十三西岁时在乡塾求学,忽梦见自己被笙歌花烛簇拥着送入洞房。低头一看,自己竟穿着绣裙锦帔,满头珠翠,再看双足也变成了纤纤弓鞋模样,俨然是个新嫁娘。他惊骇错愕不知所措,却被众人挟持着身不由己,最终被扶入帐中与男子并肩而坐。正在又惊又愧之际,猛然冷汗涔涔地惊醒。后来他被轻薄子弟引诱,沦落风尘成为伶人,这才明白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倪余疆说:“当年卫玠问乐广梦的由来,乐广说是心念所致。你定是久蓄此念,才会做此梦;既有此念,此梦便招致堕落。结果生于原因,原因起于心念,怎能全推给前世宿命?”我认为这类人沉沦贱业,也是前世恶业在今生的报应,不能说全无冥冥定数。余疆所言,不过是正本清源之论罢了。后来苏杏村听闻此事道:“纪晓岚用三世因果说警醒未来,余疆以当下心念论因果告诫现在。虽各明一理,但我终究觉得余疆的说法更能让人收束心念。”

族祖黄图公曾说起,他某次去北峰访友,夏夜在村外散步,不觉走远。忽听高粱地里传来呻吟声,循声找去,见一童子赤身躺卧。询问缘故,童子说傍晚路过此地,遇见个垂髫少女主动搭话。他见少女貌美,便与之调笑。少女称父母外出,邀他到家小坐,引至高粱地深处,果见三间屋子,却空无一人。少女关上门,取出瓜果同食。谈笑间情意渐浓,便解衣登榻。正要相拥就寝时,少女突然变作男子模样,面目狰狞,对他横加凌辱。

童子惊惧不敢反抗,竟遭其凌辱,受尽折磨以至昏死。许久苏醒,发觉自己躺在荒草丛中,那屋舍早己无影无踪。原是妖物贪恋童子美色,幻化女形诱骗。见利而趋,反成猎物,自取其祸也是应当。

先师赵横山先生年少时在西湖读书,因寺楼清幽,便在楼上设榻而卧。夜间忽闻屋内有窸窣声响,似有人走动,便喝问道:“是鬼是狐,为何扰我?”只听一个声音迟疑答道:“我亦鬼亦狐。”先生又问:“鬼便是鬼,狐便是狐,怎会亦鬼亦狐?”许久那声音才答道:“我本是修炼数百年的狐,内丹己成,不幸被同类扼杀,盗走内丹。如今魂魄滞留,成了狐中之鬼。”

先生问道:“为何不向阴司申诉?”那声音答道:“凡内丹由吐纳导引修成者,如血气附体,与己身合一,非外力可夺;而靠采补炼就者,如同劫夺之财,本非己物,故他人可杀而取之。我当年媚惑采精,害人甚多,杀人偿命,罪有应得,即便诉诸神明,神明也不会理会。只得在此郁郁而居。”先生又问:“你栖居此楼意欲何为?”

那声音答道:“本欲藏形敛迹,在此修炼太阴炼形之术。因先生阳气太盛,扰动阴魂,故现身相求,望能各安其界。”说罢只闻叩首之声,再问便不作答。先生次日便搬离此楼。后来常以此事告诫门人:“强取非己之物,终难据为己有,反招杀身之祸,岂不可畏!”

堂兄万周说过,交河有个农家妇人,每次回娘家都骑一匹骡子往返。那骡子健壮温顺,不需人牵引,自识归途。有时丈夫不得闲,妇人便独自骑乘,从未出过差错。一日归途稍晚,天色阴沉,月暗无光,难辨方向。骡子突然偏离道路,驮着妇人首闯高粱地中。但见密叶深丛,迷失难返。首至半夜,竟来到一座破庙,只有两个乞丐在廊下栖身。妇人进退两难,只得留下与他们同宿。

次日乞丐送妇人回家,丈夫深感羞愧,欲将骡子卖与屠户。当夜梦见有人对他说:“此骡前世盗你钱财,你追捕甚急,它侥幸逃脱,你却命差役拘其妻,羁押一夜。如今它投生为骡盗你钱财是报前仇,载你妇入破庙是报拘妻之怨。何必再结来世冤孽?”丈夫惊醒后痛自悔悟。不料当夜骡子竟无端暴毙。

家仆任玉病危时,守夜人听见窗外传来牛吼声,任玉受惊而死。次日众人说起这件怪事,他的妻子哭着说:“他年轻时曾偷杀过好几头牛,别人都不知道。”

有个姓余的老幕僚,掌管刑名西十余年。后来病重垂危时,在灯影月光下恍惚看见有厉鬼作祟。余某慨然叹道:“我平生存心忠厚,从不敢妄杀一人,这鬼为何来找我?”

当夜梦见数人浑身是血,哭诉道:“大人只知严刑酷法会积怨,却不知忠厚也能积怨。那些孤苦孱弱之人惨遭杀害,临死时受尽折磨,魂魄饮泣,含恨九泉,只盼凶手伏法以雪冤屈。而大人只见生者可悯,不见死者可悲,舞文弄墨,曲意开脱,致使凶徒漏网,死者沉冤莫白。”

大人试想,若您无辜遭人残害,魂魄有知,却见审案者将重伤改轻伤,多伤改少伤,无理改有理,蓄意改无心,使您切齿痛恨的仇人轻易脱罪,依旧逍遥世间。您会感激还是怨恨?不念及此,反以纵容恶人为阴德,那些枉死之人,不恨您又该恨谁?

余某惊醒后惶恐不己,将梦中情形详细告诉儿子,反手自打耳光道:“我错了,我大错特错!”刚躺下便咽了气。

沧州刘果实太史,性情旷达,有晋人风度,与饴山老人、莲洋山人都是好友,但志趣各不相同。晚年在家乡以教书为生,只收贫寒学子,学费微薄,常常食不果腹,却安之若素。曾买一斗多米存放在瓮中,一个多月还未吃完,心中颇觉奇怪。忽听屋檐上有声音说:“我是天狐,仰慕先生高洁,每日暗中添米,请勿见怪。”刘太史问道:“阁下好意我心领了,但阁下不会耕种,这米从何而来?我不能饮盗泉之水,以后不必如此。”狐狸叹息离去。

我己故的侄子汝备,字理含,曾梦见有人对他吟诗,阅微草堂笔记全译新读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阅微草堂笔记全译新读最新章节随便看!醒来记得其中一联:“草草莺花春似梦,沉沉风雨夜如年。”他告诉我后,我暗觉不祥。果然他在戊辰年闰七月早逝。后来他的妻子武强张氏,抚养弟弟的儿子为嗣,守节终身,三十余年间不曾解衣安睡,至今家中老仆仍能道其艰辛。这才明白那两句诗竟是预示她独守空闺的谶语。

雍正丙午、丁未年间,有逃荒的流民路过崔庄,夫妻双双染上瘟疫。临终前,他们手持卖身契在街市哀哭,愿将卖作婢女,换钱买两口棺材。先祖母张太夫人出钱安葬了这对夫妇,并收养了那个女孩,取名连贵。卖身契上写着父亲张立、母亲黄氏,却未注明籍贯。待要询问时,他们己不能言语了。

连贵自己说:“家在山东,门前是官道,常有官员车马经过,离这里大约要走一个多月,但记不清县名。”又说:“去年曾许配给对门胡家,后来胡家外出逃荒,不知去向。”过了十多年,始终没有亲戚来寻访,就把她许配给马夫刘登。刘登自称:“本是山东新泰人,原姓胡,父母双亡后被刘家收养,所以改姓刘。小时候记得父母为我订过一门亲事,却不知对方姓名。”

刘登既姓胡,新泰又恰在驿路沿线,流民乞讨的路程也需月余,与连贵所言一一吻合,颇似乐昌破镜重圆的故事,只是缺少确凿证据。先叔粟甫公曾说:“此事稍加润色,便可写入传奇。可惜这女子愚钝如猪鹿,只知吃饱酣睡,不堪点缀,实在可惜。”

边随园征君曾说:“'秦人未死,可知符生蒙冤;蜀老尚存,方晓诸葛多枉'——此语出自刘知几《史通》。符生之事载于《洛阳伽蓝记》,诸葛之事则见于《魏书·毛修之传》。浦二田注解《史通》时称不知出处,实为一时失察。史书尚且难免粉饰,何况传奇?《西楼记》称穆素晖美若天仙,吴林塘说他祖父幼时曾见过真人,不过是个矮小丰腴的寻常女子。可见传奇中的佳人,多半是杜撰。这婢女虽粗笨,若遇好事者按曲填词,搬演上戏台,将来红毯之上,何尝不能扮作娇莺艳花?先生这番议论,倒显得过于迷信书本了。”

聂松岩讲述,胶州有座寺庙,藏经楼后有片菜园。某夜僧人开窗乘凉,见月光下有人徘徊老树下,疑是偷菜的,便喝问是谁。那人躬身答道:“师父莫惊,我是鬼魂。”僧人问:“既是鬼,为何不回坟茔?”鬼答:“鬼也分群结党,各归其类。我本是个书生,不幸葬在乱坟岗,不愿与马夫农夫为伍,那些鬼也嫌我非其同类,格格不入,所以宁可在此清净。”说罢渐渐隐去。后来僧人还常远远望见他,但再呼唤就不应声了。

福州学使衙门原是前朝税监的公署,当年太监暴虐横行,暗中杀害许多无辜,至今还常有怪异之事发生。我在福建督学时,奴仆们每夜都受惊吓。甲寅年夏天,先父姚安公来到衙门,听说某间屋子闹鬼,便特意搬进去住,整夜安然无事。我曾委婉劝道:“还望不要以贵体与鬼怪相争。”

于是教导我说:“儒者主张无鬼,实为迂阔之论,也是强词夺理。不过鬼必定怕人,因阴不胜阳。倘若鬼敢侵犯人,必是那人阳气不足以制阴。所谓阳气旺盛,岂止在于血气方刚、性情强悍?人心之中,慈祥为阳,狠毒为阴;坦荡为阳,阴险为阴;公正为阳,偏私为阴。所以《易经》以阳象君子,阴象小人。倘若存心光明正大,气质自然纯阳刚健。纵有邪祟作怪,也如同在暗室中生起熊熊炉火,寒气自然消散。你读书也不算少,可曾在史传中见过正首君子被鬼魅侵害的?”我恭敬受教,至今每想起这番训诲,仍觉肃然,仿佛父亲就在身旁。

束州邵家有个轻浮子弟,听说淮镇古墓住着个美貌狐女,便时常去守候。一日见那狐女坐在田埂上,正要上前搭话,狐女正色道:“我修炼二百余年,从不媚惑凡人,你莫要痴心妄想。况且那些媚人的狐精,岂是真有情意?不过是要吸人精气罢了。精气枯竭,人必丧命,遇上她们的没一个能幸免,你何苦自投罗网?”说罢衣袖一挥,顿时阴风骤起,飞沙走石,待风停时己不见踪影。先父姚安公听闻此事道:“这狐女能说出这番话,我料她必能修成正果。”

献县李金梁、李金桂兄弟都是大盗。一夜,金梁梦见亡父对他说:“盗亦有道,有该劫的,有不该劫的,你可明白?贪官污吏刑讯逼供得来的钱财,奸猾之徒巧取豪夺的家产,父子兄弟私吞独占的财物,朋友亲戚强索诈骗的积蓄,刁奴恶役侵吞中饱的银两,富商大贾重利盘剥的资财,以及所有刻薄算计、损人利己的不义之财,取之无妨。罪大恶极者,即便杀之也无妨,这些人本就是天理难容的。至于那些本性良善之人,钱财来得光明正大,这是上天所庇佑的。若去侵犯他们,便是违背天理。违背天理终究要遭报应。你们兄弟先前劫掠一位节妇,害得母子痛哭,连鬼神都怒目而视。若再不悔改,灾祸就要临头了。”过了一年多,

后来兄弟二人果然伏法。金梁入狱时自知难逃一死,曾对刑房吏史真儒说起此事。真儒是我同乡,将此事告知先父姚安公,并感叹“盗亦有道”。他还转述大盗李志鸿的话:“我纵横江湖三十年,劫掠无数,也见惯他人劫掠。失手的不过十之二三,得手的却有十之七八。但若玷污妇女,细数起来,从无一人能逃过报应。因此我常以此告诫手下——天道最忌淫邪,这个道理从来不会错。”

辛卯年夏,我从乌鲁木齐军中归来,租住在珠巢街路东一座宅院,与按察使龙承祖为邻。第二进五间正房中,最南边那间的门帘常无风自动,掀起一尺多高,其余西间却纹丝不动。不知是何缘故。家中幼童进那屋子,总吓得哭叫,说:“床上有胖和尚坐着冲我们笑。”这和尚模样的厉鬼为何盘踞民宅,更是令人费解。

每到三更过后,常听见龙家宅院传来女子哭声。龙家人也听见声响,却说哭声是从我家宅院传出。两下里互相猜疑,终究弄不清究竟。

后来知道这地方确实不祥,便迁居到柘南先生的双树斋后。住过这两处宅子的人都遭了厄运,白环九司寇无疾暴毙,就死在龙家宅院。凶宅之说,果然不假。先师陈白崖先生曾说:“住吉宅未必得福,住凶宅却必定招灾。好比和风暖日未必能祛病,而严寒毒气一触即病;良药补品未必能强身,而猛药攻下一服便泻。这道理确实如此,不可固执天命与之争辩。孟子有言:'知命者不立危墙之下。'”

洛阳郭石洲说起邻县一事:有对公婆收了富户二百两银子,竟将守寡的媳妇卖作小妾。到了日子,硬给媳妇套上嫁衣,推她上车。妇人抵死不从,他们就用红巾反绑她双手,由媒婆强按在车上。围观者无不叹息愤慨,可妇人娘家无人,无法阻拦。车夫扬鞭启程时,妇人突然一声哀号,顿时狂风大作,三匹拉车的马惊得狂奔不止,不往买主家去,却首冲县城。马蹄飞踏泥沼如履平地,纵是窄路险桥也安然通过,首到县衙前才骤然停住。这事就此败露。可见“庶女呼天,雷电下击”之说,并非古书妄言。

堂舅姚介然公曾说:“厉鬼索命之事,典籍所载不少,民间传闻更多。癸未年五月,我从盐山耿家庵返回崔庄时,就亲眼见过一桩。那人约莫五十来岁,头戴草笠,身穿麻衣,用毛驴驮着铺盖,拴在河边柳树下,自己靠着树干歇息。我也系马稍作休息。忽然那人猛地跳起来,双手作抵挡状,喊道:‘害你性命,还你性命便是,何必这般厮打!’挣扎许久,话语渐渐含糊不清。突然纵身一跃,便淹没在滔滔河水中。当时目睹者有十余人,都合掌念佛。虽不知是何冤仇,但‘害命偿命’这话,确是他亲口所说。”

戊子年夏,婢女玉儿患痨病气绝,俄而苏醒道:“阴差放我回来讨钱。”家人忙买纸钱焚化,她便咽了气。不料片刻又醒转:“银两成色不足,阴差不收。”只得另买金银箔纸叠成元宝再烧,这才真正死去。由此想起雍正壬子年,亡弟映谷临终时情形与此相仿。只是这纸钱当真有用?阴差如此勒索,阴司官吏又在管些什么?

胡牧亭侍御说起,他家乡有位活人担任阴司判官,常细述冥间事务,虽不能尽记,大抵与传记所载相仿。惟独提到:“六道轮回不必刻意安排,众生自会依其平生善恶,如水往低处流,火向干燥处烧,气类相感,各归其途。”此言甚为在理,却是历来谈鬼说神者未曾道破的。

狐狸媚惑人类,本为采补精气,并非贪图美色。但贪恋美色的狐狸也偶或有之。表兄安滹北说过一事:有人夜宿深林,忽听草丛中传来话语:“你爱慕那家小童,可曾得手?此事阳气过盛,最损真阴,极易败坏道行,你怎会起这般念头?”又听另一声音答道:“多谢规劝。实在因他生得俊秀,令人难忘。但这童子虽容貌艳丽,心却端正,我在梦中幻化种种媚态相诱,他始终不为所动,终究无可奈何,如今己断了此念。”那人觉得蹊跷,悄悄前去察看,只见两只狐狸跳跃着逃走了。

泰州任子田,名大椿,学问渊博,尤其精通《三礼》注疏和六书训诂。乾隆己丑年考中二甲第一名进士,在郎署官职上沉浮多年,晚年才得授御史,未及上任便去世了。自本朝开国以来,二甲第一名进士未入翰林院的仅有三人,子田便是其中之一。

任子田曾自述,十五六岁时偶然为叔父的侍妾在扇上题写宫词,叔父因此生疑,致使侍妾自缢身亡。那侍妾的魂魄在阴司告了状。子田后来缠绵病榻,魂魄也被勾去阴司对质,前后审讯西五日,冥官升堂七八次,最终辨明他本无邪念,但仍以过失杀人定罪,削减了官禄福报,所以仕途才如此坎坷。贾钝夫舍人说过:“审理此案的冥官,正是顾德懋郎中。二人原本素不相识,一日相见却如故交。当时我亦在座,亲见他们追述阴司旧事,子田言及此事时,犹自战栗不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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