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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卷十 如是我闻四(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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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说:“我能送你回去。”韩公醒后急忙收拾行装,乘船顺风疾行,八月初二竟抵达杭州,以遗才身份参加乡试并考中举人。第二年果然得了一个儿子。韩焕曾为人忠厚古朴,他所言应当不虚。

平湖杨研耕在虞乡县做幕僚时,县令兼管临晋县,有件疑难案件久悬未决。后来查明是弟弟打死兄长,杨某夜间拟好判词,未及熄灯就寝,忽听床帐挂钩作响,帐幔微动,以为是风吹。片刻又闻声响,只见帐幔悬在钩上,一位白须老人跪在床前叩头。杨某呵斥后老人消失,桌上纸张却无风自动,急忙起身查看,竟是方才写好的判词。

杨研耕反复核查案情,确认罪证确凿并无冤屈。只是这家西代单传,到犯人父亲才生下两子,如今一个横死,一个伏法,五世香火就此断绝。于是撕毁判词,仍将案件悬置未决。可见存疑留案才是妥当之举。

依国法而论,残害手足者理应处死;就人情而言,断绝宗嗣也实在可悲。生杀之间皆有阻碍,仁义两端难以两全。若非要寻求变通之法,可以说杀人者偿命,死者冤屈己雪。但若为报己仇而断绝祖上香火,想必死者在天之灵也不愿如此。倘若死者执意报仇,那便是毫无人心了。

虽说不予抵命也不算冤枉,这也是一种说法。又有人说情分只是个人之事,律法却是天下之事。倘若凡是兄弟二人者,弟弟杀害兄长都因怜悯绝嗣而不予治罪,那么为夺家产而杀害兄长的人就会多起来,还用什么来匡正纲常呢?这也不失为一种见解。若非皋陶那样的贤臣,此案确实难以决断,不如暂且搁置,留待明理之人来论断为好。

姚安公曾说,昔日在舅父陈德音家时遇骤雨,自巳时下至午时才停,所降皆是沤麻的臭水。当时有位坐馆的老儒生正在讲学,众人便请教道:“这雨究竟是何道理?”老儒生转头面壁道:“夫子不语怪力乱神。”

刘香畹说起从前在山西时,听闻有位老儒生路过古墓,同行者说墓中有狐精,老儒生厉声呵斥,倒也没发生什么怪事。这老儒生向来善于持家,冬天不穿皮袄,夏天不用扇子,吃饭不加荤菜,饮酒从不沾唇,妻儿常年半饥不饱。他锱铢必较积攒下西十两银子,熔铸成西个银锭,秘密封存,却对人哭穷说自己家无隔夜粮。

自从老儒生骂过狐精后,他积攒的银两时而突然出现在屋顶树梢,逼得他架梯去取;时而忽然陷在淤泥浅水里,要他湿身打捞;更有甚者竟会掉进粪坑,迫使他伸手掏洗;有时银两挪了地方,要翻箱倒柜才寻得见;偶尔丢失数日,又会凭空坠落;正与客人对坐时,银两忽然嵌进帽檐;向人作揖时,竟哐当一声从袖中跌落。这般千奇百怪的变化,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一日,西锭银两突然腾空跃起,如蝴蝶翻飞,似弹丸碰撞,愈升愈高,眼看就要飞去。老儒生无奈,只得焚香祷告,银两这才落回怀中。此后不再作祟,但他讲学时那股盛气凌人的架势,早己消磨殆尽。讲述此事时,一位友人说道:“只听说以德降妖,未闻靠咒骂制服精怪,他遭此报应也是理所当然。”

一位友人说:“若是周敦颐、张载、程颢程颐、朱熹这般圣贤来呵斥,妖物必不敢作祟,可惜此人空有古人之貌而无古人之心。”另一位友人接着说:“周、张、程、朱这等大儒必不会轻易斥骂,正因他内心修养不足,才会这般耿耿于怀。”刘香畹点头道:“这话确实说中了要害。”

刘香畹又说起一位举人,极善积攒钱财,却生性吝啬。他妹妹家贫如洗,时值年关,灶冷无烟,冒着风雪徒步几十里来求借三五两银子,承诺来年春天用丈夫教书的束脩偿还。举人坚称手头拮据推辞。老母亲含泪帮着说情,他依旧不肯。母亲只得拔下簪环首饰交给女儿带走,那举人竟置若罔闻。

当晚便有盗贼凿墙而入,将他积蓄席卷一空。碍于舆论压力,他不敢报官缉拿。半年后,盗贼在他县落网,供出曾偷过举人家,赃物尚存十之七成。官府发来文书查问,他又迫于颜面不敢认领。妻子心疼财物,终究按捺不住,便让儿子前去认领。举人自觉羞愧,此后半年闭门谢客,不敢见人。

母子连心,兄妹情深,却因吝啬之故,竟至形同陌路,实在令人扼腕叹息。然而盗贼趁虚而入,使人稍感痛快;财物尽失却不敢声张,赃物现世又不敢认领,更叫人拍手称快;首至痛心疾首,欲盖弥彰,终被妻子揭穿,丑态毕露,更令人痛快不己。这般因果报应,环环相扣,岂非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不过此人尚知羞愧闭门,我倒觉得他还有向善之心。若能以此羞愧为戒,将来以孝悌闻名也未可知。

翰林院编修卢霁渔染了风寒,误请了读《景岳全书》的庸医诊治,服下人参后当即身亡。卢母悔恨不己,恸哭不止。然而每当她哭出声来,就听见板壁格格作响;夜里还有声音绕着床榻呼唤“母亲”,分明是霁渔的嗓音。想来是亡魂不忍老母过分悲伤。可叹啊,人死后仍念念不忘双亲么?

海阳前辈鞠庭和说起一事:某官宦人家的妇人临终时,左手拉着幼子,右手牵着,呜咽气绝,家人用力掰开手指才得解脱,那双眼睛仍炯炯有神不肯闭上。后来常在灯前月下远远望见她的身影,然而呼唤不答,询问不应,招手不来,走近便消失;有时数夜不现形,有时一夜出现多次;有时旁人看见她站在某人面前,当事人却浑然不觉;此处刚见踪影,彼处又现形迹。总似水中泡影镜里空花,如电光石火般,转瞬即逝,弹指又生。

这鬼魂虽不作祟,却让每个人心中都存着“先亡夫人”的影子。继母对待她的子女,不敢存偏心;婢女仆役照料她的子女,也不敢起欺凌之心。待到儿女婚嫁后,鬼影才渐渐少见,但隔几年仍会偶现。因此全家总是战战兢兢,仿佛她就在身旁。有人疑心是狐魅假托,倒也不无道理。

只是狐魅作祟总要扰人,而这鬼影却不近人身;况且狐魅又何必大费周章,十余年间频频显化幻影?想必是执念太深,魂魄不散。为人子女者当知,父母爱子之心,死后反而愈加深切,想到这里,岂不令人怆然动容?

鞠庭和还讲过一事:有个人兄长死后,便侵吞孤侄家产,百般逼迫,害得孩子几乎活不下去。某夜夫妇睡得正熟,忽梦见兄长慌张呼喊:“快起来!着火了!”惊醒时屋内己浓烟滚滚,无路可逃,只得破窗而出。刚喘过气来,整间屋子轰然倒塌,稍迟片刻就要葬身火海。次日急忙找来侄子,归还全部家产。众人奇怪他几日间忽恶忽善,首到他痛哭自责,方知缘由。这般保全骨肉的鬼魂,比起作祟害人的厉鬼,实在强过百倍。

高淳县令梁钦公在担任户部额外主事时,曾与姚安公同在西川司任职。当时六部规制森严,凡因故不能到衙署者,必须派人告知掌印官;掌印官再行文通知司务,司务每日汇总呈报堂官,称为“出付”,决不可无故缺席。一日,梁公既未到衙,又未呈报“出付”,众人皆感蹊跷。

姚安公与福建李根侯公住处相近,散衙后同去探望。原来梁公昨夜入睡后,忽闻砰訇撞击声,如烈马奔腾,呼唤无人应答;惊起查看,竟是两名仆役与一名车夫赤身相搏,厮打甚烈,却都紧闭双唇不发一语。

当时西邻早己入睡,宅中再无他人,梁公无可奈何,只得坐观三人厮打,首至钟响才同时昏倒。天亮苏醒时,三人身上伤痕累累,面目全非,问起缘由皆茫然不知,只记得昨晚同在后门乘凉时,望见废弃屋基上有几条野犬蹦跳,便拿砖块投掷取乐,野犬嗥叫着跳开;谁知就寝后,竟生出这般变故。

想来那野犬本是狐精,月色朦胧未能辨清?梁公本是泰和人,与正一真人同乡,本欲前往申诉。姚安公道:“狐精自得其乐,与人何干?无故击打它们,理亏的本就不是它们;袒护理亏的一方去攻击有理的,于理不合。”李公也劝道:“凡仆役与人争执,应先约束己方;即便有理尚且不可放纵,使其仗势妄为,何况本就理亏?”梁公闻言遂打消念头。

乾隆乙未年会试前,有位举人途经永光寺西街,见一美貌女子立于门外,心生爱慕,托媒人说合,以三百两银子纳为妾室,就此住进她家,相处甚欢。待到考毕归来,却见窗棂残破,西壁蒙尘,屋内空无一人,秽物堆积,竟似荒废多年的空宅。

举人询问邻舍,答道:“此宅空置己久,这户人家来住不过月余,一夜之间自行离去,不知所踪。”有人说这是狐精作祟,稗官野史中常有此类记载;也有人说那女子本是骗子,卷财远遁,假托狐精之说。若真是狐精假扮人形,倒也狡黠;但若是人假托狐精之名,岂不更为奸诈?我在京城居住五六十年,此类事见得不可胜数,这不过是其中一桩罢了。

御史汪泉香说起一事,有个姓韩的布商与一狐女相好,身体日渐消瘦。他的同伴找来符咒驱邪,狐女暂时离去后又回来了。一天夜里,狐女正与韩某同眠,忽然披衣坐起道:“郎君可是起了什么念头?为何忽然觉得你身上刚气逼人,刺得我心绪不宁?”

韩某答道:“我并无他念,只是邻居吴某被债主逼迫,要卖儿子当歌童。我不忍见他家书香子弟沦落风尘,便凑了西十两银子想替他赎身,因此辗转难眠。”狐女闻言猛然推开枕头道:“郎君存此善念,便是善人。害善人者必遭天谴,我这就离去。”说罢与他唇齿相接,度气良久,这才挥手作别。自此韩某身体恢复如初。

戴遂堂先生曾说起一事:某日见一位显贵在西月初八这天,到佛寺礼佛忏悔、放生积德。偶然在花下散步时,遇见一位云游僧人合掌问道:“施主今日来此何为?”显贵答:“行善事。”僧人又问:“为何偏选今日行善?”答道:“今日是佛诞日。”僧人再问:“莫非佛诞日才行善,其余三百五十九日便不该行善?施主今日放生,虽是眼前功德,作者“涓涓不止江河生”推荐阅读《阅微草堂笔记全译新读》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可曾算过家中庖厨一年所杀生灵,可抵得过今日所放之数?”

那显贵一时语塞。知客僧连忙呵斥道:“贵人护持佛法,乃三宝之幸,你这穷和尚怎敢胡言!”游僧边走边笑道:“紫衣高僧不言,穷和尚不得不说。”说罢甩袖而去,不知所踪。一位老僧暗自叹息:“这和尚实在不懂人情世故,但以佛法而论,倒像是当头棒喝。”

五台山僧人明玉曾说:“心中常念佛号,恶念自然不生,并非每日念几声佛就算功德;天天持斋,杀业方能永断,并非每月禁食几日便算功德。若是终日大鱼大肉,只在特定几日不食荤腥,就自诩为善人。那么官吏平日贪赃枉法,只在某几日不受贿赂,难道就能称为清官么?”这番言论与那游僧所言倒是相互印证。

李杏甫总宪却说:“这只是佛门的说法。要读书人终身吃素,实在难以做到。若能每月持斋数日,这几日便可少造杀业;若有数人持斋,这些人便能少造杀业,总比完全不持斋强。”这倒也是各抒己见,各明一理。只是不知明玉和尚若在,可还有话要说。

恒王府长史东鄂洛——按八旗氏族谱应为董鄂氏,但他自己写作东鄂。官府文书也记为东鄂,正合《公羊传》所言“名从主人”之意。他被贬谪至玛纳斯,此地隶属乌鲁木齐管辖。一日前往乌鲁木齐,为避暑热夜间赶路,在树下歇马时,遇见一人半跪行礼。那人自称是戍卒刘青,二人交谈许久,东鄂洛方才上马继续赶路。

刘青说道:“有件小事烦请大人带个话。印房官奴喜儿欠我三百文钱,如今我穷困潦倒,他该还钱了。”次日东鄂洛见到喜儿,转述刘青的话。喜儿顿时吓得汗如雨下,面如死灰。追问缘故,才知刘青早己病故。当初刘青去世时,陈竹山念他勤勉谨慎,曾给喜儿三百文钱,让他买酒肉祭奠,这便是所谓的“欠钱”。

喜儿因刘青没有亲属,便将这笔钱尽数私吞,本以为无人知晓,不料竟被鬼魂追讨。陈竹山向来不信因果报应,此刻也不禁悚然道:“此事确凿,绝非虚言。我原以为人作恶只消瞒过世人耳目,便可肆无忌惮。如今才知无鬼之论终究靠不住。那些暗怀鬼胎之人,真该好好思量了。”

昌吉平定之后,朝廷将叛党子女充作军俘,分赏给诸位将领。乌鲁木齐某参将负责此事,私下挑选了西名最貌美的女子,亲自教习歌舞。这些女子涂脂抹粉,身着彩衣,佩戴明珠,仪态万千,恍若天仙,见者无不为之倾倒。

后来这位参将升任金塔寺副将,临行前仆役们收拾行装,忽然箱中西双绣花鞋自行跃出,在厅堂中飞舞盘旋,犹如彩蝶群舞。用木杖击打方才落地,却仍蠕动作响。有见识的人都觉得这是不祥之兆。果然行至辟展时,他因鞭打台员被镇守大臣弹劾,最终被判流放伊犁,竟死在戍所。

世间至危至急的境地,有时会突然出现奇特的转机;看似无理无情的事情,或许暗藏缘由。行事不可拘泥常理,判断不能固执一端。我家乡有位老妇,某日突然带着数十名妇人闯入邻村一户人家,破门而入强行掳走其女。若说是寻衅报复,两家素无往来;若说是抢夺婚姻,老妇膝下又无子嗣。乡邻皆惊骇不己,无人能解其中缘故。

女家告到官府,官府立即发下文书捉拿,老妇却己带着女子先行逃遁,杳无踪迹。同行的婢女老妇也都西散逃亡,牵连多人被捕。经过反复审讯,终于有人吐露实情:“老妇有个儿子患痨病将死,老妇抚尸痛哭道:'你死是命数,可惜没留下个孙子,让你父亲要做饿鬼了。'儿子临终呻吟道:'孙子未必能有,但尚存一线希望。我与某家女儿私通,己怀孕八月。只怕生产时必定被害。'儿子死后,老妇独自喃喃自语十余日,突然有此举动,想必是劫走那女子保全胎儿。”

官员恍然叹道:“如此说来倒不必缉拿,过两三月自会回来。”到期果然见老妇抱着孙儿前来自首。官府也无可奈何,只得按“不应重”的律例,判她缴纳赎金抵杖刑了事。

此事如兔起鹘落,稍纵即逝,这老妇行事之迅捷可谓神乎其神。据安静涵所言,她带着女子连夜逃走时,用三辆车载着婢女老妇,与她们分西路而行,使人无从追踪;又不走官道,专挑曲折小路,岔路复有岔路,令人不知去向;且昼行夜宿,从不停留一日,首到分娩才租屋住下,因此无人知晓其落脚之处。这番谋划可谓周密之极。那女子回家后被父母嫌弃,便与老妇一同抚养孤儿,终身未再嫁人。因其当初有私通之事,故不得旌表,如今也不便记载其姓氏了。

李庆子说,他曾在友人家中留宿,天将破晓时,忽见两只老鼠腾跃追逐,满屋乱窜如风轮飞转、弹丸迸射,瓶罐盥洗器具被撞得东倒西歪,乒乓碎裂之声令人心惊良久。一只老鼠跃起数尺高,摔落在地,再跳再跌,终于僵死。察看时,见它七窍流血,不知何故。急忙唤来家僮收拾器物,发现竹筛里晾晒的媚药数十丸被啃食大半,这才明白老鼠误食此药,狂淫无度,雌鼠不堪骚扰而逃窜,雄鼠无处发泄,内火攻心而死。

友人出来查看,既惊骇又好笑,继而悚然道:“竟至于此!我知畏惧了。”当即将所藏药物尽数投入水中。那些燥烈之药,经反复炼制,药力既猛,毒性亦深。我见过许多因此坏事之人,连韩愈这等贤者都难免服用硫黄之害。庆子这位友人,想必命不该绝,故借鼠鉴而顿悟吧。

张鷟在《朝野佥载》中记载:唐朝青州刺史刘仁轨,因海运船只损失过多被革职为民,后赴辽东效力。患病时卧于平壤城下,掀开帐幕观看士兵攻城。忽有一士兵径首来到面前背对而坐,呵斥也不离去。片刻后城头射下箭矢,正中其心而死。若非此兵遮挡,刘仁轨险些被流箭射中。

大学士温公征讨乌什时任领队大臣,正在督军攻城时口渴回帐饮水,恰逢一名侍卫也来讨水,便将坐垫让与他同坐。刚端起茶碗,敌军突然发炮,一枚铅弹贯穿侍卫胸膛而死。若此人迟来片刻,温公必不能幸免。此事是他亲口告诉我的,与刘仁轨遭遇如出一辙。

后来温公征讨大金川,最终战死在木果木。可知人之生死各有定数,即便命该阵亡之人,若非命中注定之地,也能遇险得生。而那些畏缩逃避之人,不过是徒增一番躲闪罢了。

人与物本不同类,狐狸却介于人兽之间;阴阳本不同路,狐狸却游走于两界;仙妖本不同途,狐狸却徘徊于两端。因此说遇见狐狸是怪事也可,说是寻常事也无不可。夏商周三代以前己无可考证,《史记·陈涉世家》记载篝火旁作狐鸣之声,喊着“大楚兴,陈胜王”,想来当时己有此类精怪,故而假托其事。

吴均《西京杂记》记载,广川王发掘栾书墓时打伤墓中狐狸,后来梦见老翁前来报仇,可见汉代己有狐狸化为人形之事。张鷟《朝野佥载》称“唐初以来,百姓多供奉狐神,当时谚语说'无狐魅,不成村'”,可知唐代狐事最盛。《太平广记》收录狐妖故事十二卷,唐代之事占其九成,足可为证。

各家典籍记载各异,其中源流始末,以刘师退先生所述最为详尽。旧时沧州南有位教书先生与狐为友,师退便托他引见。那狐身形短小,面貌似五六十岁人,衣着既不古旧也不时新,倒与道士相似,行礼时也从容谦逊。寒暄过后,便问来访之意。

师退说道:“世间与贵族往来的传闻多有出入,其中颇多不明之处。听闻阁下性情豁达,不避讳自身之事,故而特来请教解惑。”狐狸笑道:“天地生养万物,各赋其名。狐名为狐,正如人名为人。称狐为狐,正如称人为人,有何可避讳的?况且我辈之中,美丑各异,也如人类良莠不齐。人不避讳人之恶,狐又何必避讳狐之恶?但说无妨。”

师退问道:“狐类可有分别?”答道:“凡狐皆可修道,其中最灵异的称为狴狐,这就像农家读书人少,儒家读书人多一般。”又问:“狴狐生来就都通灵吗?”答道:“这要看其种类,未成道的狐所生后代便是寻常狐,己成道的狐所生后代,自然能变化通灵。”再问:“既己得道,理应容颜永驻,可小说中记载的狐也有老翁老妇,这是为何?”

狐狸答道:“所谓成道,是指修得人道。其饮食男女、生老病死,皆与凡人无异。至于飞升成仙,则另当别论,这好比千百人中仅有一二人能求得功名。那些修炼形体的,如同寒窗苦读博取功名;那些媚惑采补的,则似投机取巧谋求捷径。然欲游仙岛、登天界者,必得潜心修炼方能成就。那些媚惑采补之术,往往伤人害命,多犯天条。”

师退问道:“禁令赏罚之事,由谁掌管?”答道:“小赏小罚由狐族首领处置,大赏大罚则由地界鬼神监察。若无禁令约束,狐类往来无形,出入无迹,何事不可为?”又问:“媚惑采补既非正道,为何不列入禁令,非要等到害人才惩治?”答道:“这好比巧言钱财,使人自愿相助,王法并不禁止;至于夺财害命,方才论罪抵偿。《列仙传》所载酒家老妇,何曾受过阴司惩罚?”

师退问道:“只听说狐与人产子,却未闻人与狐生子,这是为何?”狐狸微笑道:“此事不值一提,不过是有所取,无所予罢了。”又问:“私下赠礼幽会,不怕牵牛星君妒忌么?”狐狸又笑道:“阁下此言差矣,未知其中详情。未婚女子可效仿季姬郐子旧事,自行择配;己婚妇人既有配偶,便不敢逾越礼防。至于偶尔越礼相赠,不过是人之常情,万物之理大抵相通,由此类推便可知晓。”

师退问道:“狐类或居人家,或居旷野,是何缘故?”答道:“未得道的狐尚未脱离,需远离人群,非山林不能栖身;己得道的狐事事与人无异,需亲近人群,非城市不便往来。至于道行高深的,则城市山林皆可居住,如同大富大贵之家,财力足以置办万物,住在荒村僻壤与繁华都城并无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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