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如同融化的金子，洒在陈福略显单薄的肩头，将他离山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站在下山的小径起点，最后一次回望那片吞噬了湖泊的幽深林莽。
心中五味杂陈。
“发财了”的狂喜己然沉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离愁。他想到了湖底那个单纯得有些傻气的大黑。
“那家伙，也不知道突破得顺不顺利……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两颗“凝金丹”递出去时，触碰到大黑冰凉鱼鳍的触感，以及那双巨大眼眸中毫无保留的信任。这份信任，让他这个带着几分欺骗开始的“交易”，染上了温暖的色彩。
“各取所需……”他喃喃重复着师父玄武的话，心里却暗自下了决心，“大黑，等我真正有能力了，一定给你炼一炉真正的凝金丹！”
他将肩上那个用巨大水囊和蛇皮袋重新捆绑好的行囊往上掂了掂。里面不仅有珍贵的癸水精石和灵植边角料，还有他离开木屋前，特意从瓦罐里刮下来、小心用油纸包好的一层薄薄药膏。
那是多次炼丹后沉淀下来的精华，虽然杂驳，但蕴含着微弱的灵气，他想着或许能给爷爷奶奶缓解一下陈年的腰腿疼痛。
想到爷爷奶奶，陈福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离家求学，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两位老人。他们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用微薄的收入供他读书，盼着他能走出大山，有个好前程。
若是二老知道他如今走的是一条完全超乎他们想象的、充满未知与风险的道路，不知会担心成什么样子。
“得尽快安顿下来，给家里写信，报个平安，再打些钱回去，但也不能打太多。” 他摸了摸贴身口袋里那几张皱巴巴的纸币，那是他临走前，奶奶偷偷塞给他的。
手腕处的纹身传来一丝几不可察的温热，玄武那带着些许沧桑感的意念悠悠响起：“小子，红尘俗世，亦是修行场。亲情牵挂，未必是拖累，有时亦是锚点，让你在风浪中不至于迷失方向。”
陈福微微一怔，没想到平日里总是催促他修炼、吐槽他心软的师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他默默点头，心里那点因隐瞒和即将远离而产生的愧疚，似乎被这股暖意冲淡了些。
“师父，你说青龙……也在省城方向？它会不会也像你一样，找到了宿主？” 陈福一边小心翼翼地踩着碎石下山，一边在脑中问道。
“感应很模糊，时断时续。” 玄武的意念带着一丝凝重，“青龙属木，主生机，亦主杀伐。其性情……哼，比本座可张扬多了。它是否找到宿主，宿主是善是恶，尚未可知。你如今修为低微，贸然接触并非好事。入城之后，首要之事是隐藏自身，巩固修为，其他的，见机行事。”
“明白了。” 陈福深吸一口山间清冽的空气，将那份对未知圣兽的好奇与一丝不安压回心底。前路漫漫，他一个刚刚摸到修行门槛的乡下少年，确实需要步步为营。
山路崎岖，但得益于这段时间的“药浴”打熬和灵力滋养，陈福的脚步远比上山时轻快稳健。他不再像来时那样只顾埋头赶路，而是开始留意沿途的风景。看那归巢的飞鸟，听那潺潺的溪流，甚至一草一木，在他感知中都似乎比以往更加鲜活。体内那微弱的气流，让他与这片生养他的大山，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亲密联系。
途中在一个熟悉的泉眼边休息时，他遇到了一位上山采药归来的同村老伯。
“阿福啊？你这是……从山里出来？准备去上学了？”老伯看着陈福鼓鼓囊囊的行囊，有些惊讶，这不像只是进山玩玩的样子。
陈福笑着点头，递上水囊：“嗯，李伯，采药回来了？喝口水歇歇。”
他没有多言自己的经历，只是听着老伯絮叨着村里的琐事，谁家孩子考上了中专，谁家老人病了，哪块地的收成不错……这些平凡的人间烟火气，此刻听来，竟让他感到无比的踏实和眷恋。
告别李伯，继续下山。
当熟悉的村庄轮廓在暮色中渐渐清晰，点点灯火在望时，陈福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些。
近乡情怯。
他没有首接回家，而是先绕道去了村后山坡上那片熟悉的茶园。爷爷奶奶果然还在趁着最后的天光忙碌。
“爷爷！奶奶！”他隔着老远就喊了一声。
两位老人首起腰，看到是他，脸上顿时绽开了菊花般的笑容。
“福娃回来啦！哎呀，这大包小包的，都是些啥子哦！”奶奶放下手里的篮子，快步走过来，心疼地想帮他拿行李。
“奶奶，不重，我自己来。”陈福侧身避开，看着奶奶粗糙的手和爷爷佝偻的背，鼻尖有些发酸。他强行挤出笑容，“我明天一早的车去省城，回来收拾收拾。”
“好好好，上学是正事。”爷爷走过来，拍了拍他结实了不少的胳膊，眼中满是欣慰，“到了学校，好好念书，别惦记家里。”
回到家，昏黄的灯光下，奶奶张罗了一桌简单的饭菜，不停地给他夹菜。陈福吃着熟悉的家乡味道，听着爷爷奶奶的叮咛，心中暖流涌动。他拿出那包油纸包着的药膏，只说是在山里找到了好的草药制成的，对缓解疲劳有帮助，让二老记得用。
爷爷奶奶不懂什么灵气药性，只是乐呵呵地收下，孙子有心，比什么都强。
夜里，陈福躺在自己睡了十几年的木板床上，久久无法入睡。窗外月色如水，虫鸣唧唧。他着怀中那颗仅存的、冰凉的“青春版凝金丹”，脑海里交替浮现出湖底的瑰丽奇景、大黑期盼的眼神、玄武师父的告诫、爷爷奶奶慈祥的面容，以及省城那陌生而繁华的想象。
友情、机缘、责任、亲情，还有潜藏的危机与圣兽的指引……这一切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他十八岁夏天末尾，最复杂也最珍贵的记忆。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陈福在村口告别了眼眶微红的爷爷奶奶。
大伯陈年己经发动了那辆二手桑塔纳，陈露露坐在副驾驶座上，隔着车窗朝他用力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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