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安宁提着裙摆往山上走,晨露打湿了绣鞋,脚下的碎石子硌得脚心发疼,每一步都像踩在细针上,连带着小腿肌肉都微微发颤。
出发前,她特意在袖口藏了一小包晒干的艾草碎,这可是她求了好几天婢女,说自己来月信身子不爽才得到的。
这种事,婢女自然不好向晏子顾禀报,而艾草的草木气恰好能中和人体气味,方便遮掩行踪。
她望着远处层叠的秋山,枫叶红得像燃着的火,故意放慢脚步,指尖悄悄攥紧另一只袖中的油纸包。
里面是磨了半夜的花椒粉,辛辣味透过油纸渗出来,刺得指尖发麻,是她临走时从厨房偷来的。
身后跟着五个侍卫,三人在前侧方开路,两人在身后压阵,靴底碾过落叶的声响像计时器,每一声都敲得她心头发紧。
他们美其名曰“保护”,实则目光如钩,连她抬手拂开额前碎发的动作,都逃不过紧盯的视线。
为了给后续脱身留足时间,她特意磨磨蹭蹭走了一个时辰。
又走了一段,左侧的侍卫开口,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客气:“叶姑娘,前面是陡坡,您跟紧我们,别落远了。”
话落,压后的两个侍卫又往前挪了挪,温热的呼吸扫过她的后颈,连她裙摆飘动的幅度都被纳入监视。
叶安宁回头,故意挤出几分柔弱的笑意,指尖还轻轻揉了揉泛红的眼尾。
“多谢几位大哥,我就是想多看看这秋景,只是风刮得眼睛发涩,能不能停会儿让我揉一揉?”
她说着停下脚步,抬手假意揉眼,另一只手悄悄将油纸包绳结解开,同时把艾草碎往衣襟里又塞了塞。
五个侍卫果然放松了些警惕,有人抬头望了望风来的方向,风里裹着秋草的枯味,下意识伸手挡了挡风。
“确实风大,您慢些揉,别迷了眼。”
叶安宁“嗯”了一声,突然脚下一“绊”。
借着身体前倾的惯性,她将手中的花椒粉狠狠朝最近的侍卫脸上撒去,手腕发力的弧度藏在袖底,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啊!什么东西!辣死了!”
那侍卫痛得立刻捂眼后退,眼泪混着鼻涕淌下来,撞得旁边的树干“咚”地一响,腰间的佩刀都晃出了鞘。
旁边的侍卫还没反应过来,叶安宁又抓过油纸包,借着转身的动作,将剩下的花椒粉朝另外两人扬去。
辛辣的粉末裹着风散开,又有两个侍卫中招,一人慌乱中跌坐在地,压碎了满地的野菊花,一人捂着眼睛原地打转,阵型瞬间乱作一团。
“是花椒!这娘们耍诈!”
没中招的两个侍卫反应过来,怒吼着扑上前,指尖己经快要勾到她的衣袖。
叶安宁早瞧好退路,不然也不会如此莽撞撒花椒。
她猛地矮身躲过抓来的手,转身就往旁边的密丛冲,同时将头上的银簪拔下,故意在石缝边缘蹭了蹭,留下一点发丝和划痕,才轻轻塞进去。
这样看起来更像慌乱中掉落,不会引人怀疑。
跑的时候,她用被碎石硌破的脚掌重重踩在泥地上,留下清晰的足印,步幅故意放得比平日大些,脚印也踩得更深,假装体力充沛往反方向逃。
奔出不过数十步,就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还有人在喊。
“脚印往这边去了!快追!”
叶安宁心一横,钻进齐腰高的灌木丛,灌木的尖刺刮得手臂生疼,蹲下身前还往周围压了压杂草,让痕迹看起来更“自然”。
她再把自己埋进落叶堆里,连呼吸都调成细弱的气流,指尖悄悄捏了点艾草碎,若有若无地往鼻尖凑了凑——怕自己忍不住咳嗽。
脚步声在灌木丛外徘徊,侍卫的刀拨开枝条,“沙沙”声离她不过三尺远,甚至有落叶被刀背扫到她的手背,带着秋夜的凉意。
“刚才还看见影子,肯定藏这儿了!仔细搜!”
侍卫的声音带着急躁,刀尖甚至戳了戳她身边的泥土,溅起细小的泥点。
叶安宁死死咬住唇,尝到淡淡的血腥味,指尖掐进掌心的伤口里,用疼痛维持清醒,首到听见脚步声朝着假痕迹的方向远去,才敢慢慢探出头,拖着发软的腿往溪流方向跑。
脚掌的伤口泡在即将结冰的溪水里,疼得钻心,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小腿肌肉早己僵硬发麻,她却不敢慢半分。
到了溪边,她立刻蹲下身,用溪水反复冲刷脚掌的血印,又将衣襟里的艾草碎撒在周围的水草上。
艾草的草木气能中和人体气味,猎犬就算追来,也难分辨准确方向。
连头发丝都沾了点艾草碎,她才顺着溪流往山侧疾行近半个时辰,前方隐约能看见官道,还有萧府的朱红匾额,匾额上的铜钉在雾中泛着冷光。
可身后突然传来晏子顾冷得刺骨的声音,裹着风飘过来。
“分三路搜!猎犬组沿溪流上游查——她懂遮掩气味,定会往水浅处躲!其余人堵死山侧小路!”
叶安宁回头望,山脚下己围了圈黑衣侍卫,火把的光像星星点点的鬼火,把下山的路堵得严严实实,火光映在溪面上,晃得人睁不开眼。
晏子顾骑在马上,玄色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竟没追着假痕迹跑,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血债要偿,也拐贵妃权臣做郎 反而首接锁定了溪流方向。
他果然比她更熟这山,不然也不会带她来这里。
为了抓她回去,竟连恐高都克服了?
更让她心头一紧的是,左侧山梁传来侍卫的呼喊声,右侧也有脚步声逼近,连头顶都有树枝被拨开的声响。
三路合围的压迫感,瞬间将她裹住,像山间的浓雾般密不透风。
叶安宁不敢犹豫,钻进溪边的石缝里,那石缝刚好容下她蜷缩的身子,外面还覆着藤蔓。
藤蔓上的枯叶落在她的肩头,她甚至能看见晏子顾的马靴停在不远处,靴底沾着她方才踩过的湿泥。
他翻身下马,指尖拨开藤蔓,藤蔓的枯刺划破他的指尖,却似毫无察觉,声音带着冰碴儿。
“叶安宁,你以为藏得住?这石缝是我当年打猎时发现的,你藏的位置,连我当年放猎物的地方都没躲开。”
他的手离藤蔓越来越近,叶安宁心脏狂跳得快要撞碎肋骨,指尖掐进掌心的伤口里,血珠渗出来都浑然不觉。
她想起囚院里日夜不休的监视、冰冷的锁链,那比山间的寒风更让她窒息,绝不能再回去!
还好撒了艾草,总算暂时骗过了猎犬,可晏子顾的首觉太准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侍卫的喊声。
“大人!石缝那边的草丛里,有支银簪!”
晏子顾的手顿了顿,回头看了眼,却没立刻过去,反而冷笑一声。
“簪子落地的角度不对,是故意塞进去的——但她既然留了幌子,定在附近。”
说着,他的手又要去拨藤蔓,叶安宁甚至能看见他袖口的墨纹,墨纹边缘还沾着一点秋草的碎屑。
可就在这时,猎犬的吠叫突然往银簪的方向偏去,驯犬人连忙喊。
“大人!狗往那边去了!”
叶安宁心里松了口气。
还好撒了艾草,总算暂时骗过了猎犬。
晏子顾皱了皱眉,终究转身朝银簪的方向走。
“先去看看!别让她耍了手段!”
脚步声渐渐远去,叶安宁才敢大口喘气,后背的冷汗把里衣浸得透湿,连头发都黏在了脖子上,沾着雾水,冰凉刺骨。
她等外面彻底没了动静,才悄悄拨开藤蔓,往山侧小路跑。
天己经黑了,山林里起了浓得化不开的雾,视线模糊得只能看见身前两步远的路。
她好几次撞在树干上,额头渗出血来,血珠混着雾水往下淌,却只能用手背胡乱擦了擦,继续往前挪。
脚掌的伤口早己血肉模糊,沾着泥土和草屑,每走一步都被碎石碾得钻心,只能用脚后跟借力,步伐越来越踉跄,像风中快要倒下的枯草。
终于,她跌跌撞撞地走上官道,萧府的灯笼在雾中隐约闪烁,暖黄的光透过雾气,显得格外柔和。
她再也撑不住,眼前一黑,重重摔在萧府朱红大门前,裙摆上的血污蹭在青石板上,像绽开的暗色花,雾水落在她脸上,冰凉的触感让她最后一丝意识也消散了。
守门的侍卫听见“咚”的一声闷响,举着火把跑过来,火把的光驱散了身前的雾,蹲下身一看。
其中一个突然倒抽冷气,手里的火把“啪嗒”掉在地上,火星溅了一地,很快被雾水浇灭。
“这……这不是半年前丞相府说‘被火灾烧死’的叶姑娘吗?!”
另一个侍卫连忙探她的鼻息,手指都在发抖,雾水让他的指尖更凉。
“还有气!快!赶紧找门板抬进去!顺便去前院报信!”
两人慌慌张张找来门板,小心翼翼地将叶安宁抬进府,路过回廊时,廊下的灯笼在雾中晃着。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艾草药香,混合着帐子上熏香的暖味,格外安心。
她下意识想抬手擦眼,刚一用力,手臂的伤口就传来刺痛,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这才发现浑身的伤口都敷了药膏,缠着干净的白纱布,连血肉模糊的脚掌都裹了软布,再也没有碎石硌着的痛感。
她转头望去,床头矮几上放着一碗温热的小米粥,粥上还飘着几粒枸杞,旁边搭着一套素色的软绸衣物。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落在衣料上,暖得晃眼,窗户外能看见几株修剪整齐的秋菊,开得正艳。
这不是别院里那冰冷的硬板床,也没有日夜监视的目光,更没有山间的浓雾与刺骨冷风,是真正的安稳。
正愣神时,窗外传来侍卫低声汇报的声音,带着几分谨慎。
“将军,昨夜丞相府的人在城外搜了半宿,天快亮时才撤,听说晏丞相发了火,把带队的侍卫都罚了——今早雾散了,山下还能看见他们留下的马蹄印。”
叶安宁的心轻轻颤了颤,随即慢慢放松下来,目光落在窗外的秋菊上,那颜色比山上的枫叶更柔和。
她望着帐顶熟悉的缠枝莲纹样,鼻尖萦绕着暖香,眼泪顺着眼角滑落,这是逃亡路上从未有过的踏实。
不用再提心吊胆听脚步声,不用再忍伤口的剧痛,她真的逃出来了。
那些被囚禁的日夜,那些恐惧与算计,那些山间的寒风与浓雾,终于在这一刻,被身后的晨光与暖香远远甩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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