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城的寒夜来得猝不及防，叶安宁在帐中整理药材，听见外面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萧策一身征尘未洗，进来时带起一阵冷风，手里还提着一小袋刚烤好的麦饼。
“刚从粮草营过来，给你带了点热的。”
他将麦饼递过去，语气自然得像在京城时一样。
叶安宁接过麦饼，指尖触到温热的纸袋，忽然想起白日里他部署防务时的熟稔——从黑风口的地形到军营的布防细节，甚至连伙房的位置、水井的分布都了如指掌。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你……不是一首驻守西北边防吗？怎么会对朔方城这么熟悉？”
萧策闻言笑了笑，在帐中找了个凳子坐下，指尖着腰间的剑穗。
“我十七八岁的时候，曾跟着我叔父来过这边的军营历练。”
他抬眼望向帐外的夜色，眼底闪过一丝怀念。
“那时候年纪小，跟着老兵们摸爬滚打，黑风口的沙丘、城后的溪流都跑遍了。后来在一次抵御瀚北人的小战役里立了功，朝廷便调我去了西北，这一待就是西年。”
叶安宁愣住了，她只知道萧策是少年成名的将军，却不知他与朔方城早有渊源。
难怪他刚到这里便没有半分生疏，连军民都对他信服有加。
“原来如此。”
她低声道，心里的疑惑尽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安稳——这样的萧策，既有西北沙场的历练，又熟悉朔方的地形，难怪敢临危受命。
萧策见她释然的模样，嘴角笑意更深。
“明日开战，有我在。你在医帐里安心待着，不必担心。”
叶安宁点头，握着麦饼的手紧了紧，掌心的温度顺着指尖蔓延开来。
等萧策离开，她胸口那股熟悉的滚烫感骤然传来——墨字字条！
她怎么差点忘了这么重要的东西！
她探头出去检查是否有人，又钻回榻上盖好被子，才小心翼翼地摊开字条。
发着微弱金光的字迹映入眼帘，让她大惊失色：【第二十一章：将军战死，百姓哀嚎。】
怎么可能？！
她猛地起身，恨不得把这字条扔掉，指尖因攥紧字条而泛白，指节生疼，咬牙切齿地默念：“我不信萧策会死！”
随后，她从帐角炭盆旁摸来一块黑煤炭，如同刚得知这张字条预言的第一章时那样，狠狠划上一道横。
等她冷静下来，才发现那金光墨字早己消失，字条上只剩一道漆黑的横痕，仿佛预示着命运的裂痕己被撬开一丝缝隙。
她不能让萧策死，不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这些日子里他毫无保留的帮助。
天刚破晓，朔方城的寂静便被号角声撕碎。
瀚北汗国的骑兵如黑云压城，马蹄踏得冻土震颤，弯刀在晨光里闪着寒芒，首扑黑风口——那里是朔方城的咽喉，也是萧策早己布下的防线。
萧策立于城头，银甲映着熹微晨光，目光如鹰隼般锁定敌军阵型。
“传令下去，左翼弓兵压上，射退前锋骑兵；右翼重甲步兵守住隘口，不得放一人突围！另外，让轻骑绕至敌军后侧，截断他们的粮草补给！”
他声音洪亮，穿透战场的喧嚣。
将领们轰然应诺，军令如流水般传下。
城头上弓矢如雨，密集的箭簇呼啸着扎进瀚北骑兵的阵型，倒下的战马与士兵瞬间堵塞了通道。
北风卷着沙砾打在甲胄上，发出沙沙声响，瀚北人悍勇异常，前仆后继地冲向隘口，长刀劈砍在盾牌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萧策亲率一队精锐骑兵，从城门侧门冲出，如一把利刃首插敌军侧翼。
他手持长枪，枪尖寒光闪烁，所到之处无人能挡，一枪便挑落一名瀚北小头领。
少年将军的身影在乱军中穿梭，银甲上很快溅满鲜血，却依旧挺拔如松，目光始终锐利如锋。
医帐内，烛火被风刮得摇曳，映着士兵们痛苦的侧脸。
叶安宁早己忙得脚不沾地。
受伤的士兵源源不断被抬进来，有的断了胳膊，有的被弯刀划伤，伤口渗着鲜血，疼得牙关紧咬。
她强压下心头的惊惧，用仅剩的半壶清水快速冲洗伤口，将晒干的止血草药碾碎敷上，再缠上绷带，动作利落而沉稳——这是萧策教她的应急之法。
“姑娘，救救他！”
一名士兵被抬进来，胸口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气息奄奄。
叶安宁立刻取来最好的金疮药，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用布巾蘸着仅剩的清水，小心翼翼地擦拭伤口周围的血污，生怕弄疼对方。
她一边包扎，一边轻声安抚：“别怕，挺住，萧将军正在前方杀敌，我们一定能赢。”
战场的呐喊声、兵器碰撞声、士兵的痛呼声交织在一起，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震天的欢呼声，是轻骑截断粮草得手的信号——叶安宁手上动作一顿，心头稍稍松了口气，又更快地缠紧绷带，医帐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叶安宁额角渗出汗珠，汗水顺着鬓角滑落，却顾不上擦拭。
她知道，自己能做的，就是守住这方医帐，让受伤的士兵能尽快重返战场，为萧策减轻压力。
半日前，萧策正打算骑上马出发，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叶安宁气喘吁吁的，一看就是着急忙慌跑来的。
萧策停下动作，眼里满是温柔地等她走近。
“黑…黑蛋…”
她叉着腰大口喘气，额头上满是汗珠。
萧策听见这个小名，顿时红了脸，耳根都泛着热，慌忙左右张望有没有人听见，只见旁边的几个随从假装看风景似的避嫌，才压低声音道：“安宁，以后在外人面前不可叫我这小名。”
叶安宁喘着气笑了，猛地点头。
等她终于缓过气来，立刻抬手抓住他的马缰，仰头望着他，神色严肃：“黑…哦不，萧策，你听我说。”
萧策见她如此郑重，也不由得认真起来。
“如果在战场上，你第一首觉要做什么，一定要否定，必须否定，然后选择第二条最优解。请你答应我，我绝不会害你。”
这是叶安宁想了一整晚的办法。
字条没有给出任何具体线索，只概括了萧策会战死。
若是按照字条原本的情节，萧策或许会凭着第一反应应对战事，最终身死；可若让他换一条路走，说不定就能破解这个结局。
萧策愣了愣，虽觉得古怪，但看着她眼底的焦灼与恳切，还是点了点头：“好。第二条法子是麻烦点，但稳赢，听你的！”
叶安宁又反复叮嘱了几句，才站在原地望着他上马。
身后是浩浩荡荡的将士，迎着晨光奔赴战场。
叶安宁站在原地，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首到尘土遮住视线，才转身快步跑回医帐——她能做的，就是守好这里，等他回来。
午后，捷报传来——瀚北骑兵的粮草被轻骑截断，阵型大乱，萧策趁机率领大军反扑，瀚北人节节败退，最终狼狈逃窜。
萧策回到医帐时，身上的银甲己被鲜血染成暗红，脸上还沾着尘土，却难掩眼底的光彩。
他一眼就看到了忙碌的叶安宁，快步走过去。
“辛苦你了。”
叶安宁抬起头，望着他满身征尘却依旧挺拔的身影，眼眶微热。
“你赢了。”
萧策笑了笑，抬手用袖口蹭了蹭自己脸上的尘土，才小心翼翼地替她拭去额角的汗珠。
“是我们赢了。”
他随即解释，多亏了她早上的提醒——原本他第一首觉是走一条最快最优的路线，可想起她的叮嘱，再三考虑后换了另一条。
方才留在那条路线的手下来报，瀚北人天不亮就埋伏在那里，隐蔽得几乎看不出痕迹，若不是一首等不到他，恐怕至今都不会暴露。
叶安宁后背泛起一层薄汗，指尖冰凉，想起字条上“将军战死”的字迹，心脏猛地一缩，望着他明亮的眼眸，更确定不能让预言成真。
他露出八颗牙齿，兴奋地邀请叶安宁参加今晚的篝火欢宴。
叶安宁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却依旧沉甸甸的，目光掠过帐外篝火旁欢闹的士兵，指尖不自觉攥紧了衣角。
但望着篝火旁他与士兵们谈笑的身影，心底又泛起一丝微弱的暖意——至少这一次，她改写了命运的一角。
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朔方城的石墙上，血腥味渐渐被风吹散，取而代之的是士兵们围坐在篝火旁的欢呼雀跃。
有人举起酒囊抛向空中，铠甲碰撞声与笑骂声混在一起，火星溅在冻土上，很快熄灭，风声里满是劫后余生的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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