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着一摞半人高的文件，踉跄地走向总监办公室。A4纸粗糙的边缘硌得指腹生疼，最上方那个用红笔标注着“急件”的文件夹，摇摇欲坠。
“清漪，动作快点儿，陆总等着要呢！”林薇扭着腰从我身边经过，香水味浓烈得呛人，她轻飘飘地甩下一句，“新官上任三把火，你可别成了第一把柴薪呀。”
周围工位投来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陆琛，这个名字像根淬了毒的针，在我重生醒来的这三个小时里，反复扎进心脏最深处。空降的顶头上司，我分手两年、曾以为老死不相往来的前男友。
推开厚重的实木门，陆琛背对着我，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阳光给他的西装轮廓镀上一层金边，挺拔，优雅，一如当年让我痴迷的模样。可我知道，这皮囊下裹着的是怎样一颗冰冷扭曲的心。
“陆总，您要的文件。”我把那摞沉重的纸张放在他办公桌一角，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他缓缓转身，金丝眼镜后的目光精准地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审视货物的挑剔。“沈清漪？”他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听说你业务能力不错，希望不是徒有虚名。”
他踱步过来，指尖随意地翻动着最上面的几页纸，然后猛地一挥手！
“哗啦——”
文件天女散花般摔落在地，白纸黑字铺满了昂贵的地毯。
“这就是你整理的效率？连分类标记都做得这么业余。”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声音温和，内容却淬着冰碴，“给你半小时，重新整理好。我希望看到它们按照项目编号、时间顺序、以及重要等级，分门别类，清晰明了。做不到的话，我想这个岗位可能需要更能胜任的人。”
心脏猛地一缩。不是害怕，是那股熟悉的、被无形之手扼住喉咙的窒息感再次袭来。前世，就是这样一次次微不足道的刁难，一次次“为你好”的否定，将我所有的自信和光芒一点点磨灭，最后变成依附他生存的莬丝花，首到失去利用价值，被他亲手推向死亡的深渊。
头痛欲裂，记忆的碎片凶猛地撞击着——他温柔地说“你只需要依赖我就好”，他冷眼看着我在会议上被围攻，他把我锁在黑暗的房间里“反省”……最后，是刺眼的车灯，和他站在远处冷漠模糊的身影。
我蹲下身，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纸张。不能慌，沈清漪，你回来了，带着对他的了如指掌，带着他那些肮脏的秘密回来了。这一次，猎人与猎物的角色，该换一换了。
我没有像前世那样慌乱地道歉、争辩，而是沉默地、迅速地开始捡拾。动作不疾不徐，大脑却在飞速运转。这些文件涉及公司近半年的项目，杂乱无章，但其中有几个，是我前世记忆里至关重要的节点。
当我捡起一份关于“天穹计划”的初期评估报告时，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天穹计划，集团未来三年的核心机密，也是陆琛上辈子踩着顾家、也是踩着我的尸骨上位的最大资本。他此刻应该己经开始暗中布局窃取核心数据了。
我把文件拢好，站起身，目光平静地迎上陆琛带着施压意味的视线。“陆总，”我开口，声音清晰稳定，“文件我会按要求重新整理。不过，在开始之前，有个小问题想请教您。”
他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我的镇定。
我抽出那份“天穹计划”的报告，翻到某一页，指着上面的数据：“您刚才在全员会议上提到，上个季度的市场增长率参考标准是沿用‘星辉’项目的成功模型，基准值是15%。但这份存档的‘天穹’初期评估报告里，引用的同一时期市场数据，经过加权计算后，基准值却是12.3%。请问陆总，我整理时，应该以您会上说的新标准为准，还是以这份存档报告的旧数据为准呢？”
办公室内瞬间安静得能听到中央空调的送风声。
陆琛脸上的从容凝固了。他显然没料到，一个被他随意刁难的下属，不仅没有崩溃，反而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精准地抓住了他话语中的一个微小漏洞。这个数据差异本身不大，但牵扯到基准模型，如果深究，足以让人质疑他刚才在会上那份“完美报告”的严谨性。
他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起来，像毒蛇锁定了猎物。“你看得很仔细。”他语气放缓，却带着更深的寒意，“当然是按正确的来。会议上的数据是经过最新修正的。”
“明白了。”我微微颔首，不再追问。点到即止，留下怀疑的种子，比咄咄逼人更有效。我抱着文件，转身走向门口，姿态不卑不亢。
就在我手握上门把手的瞬间，他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近乎亲昵的压迫感：“清漪，我知道你对我有怨气。但职场是职场，不要把个人情绪带进来。我严格要求你，是为你好，希望你能更快地成长。”
为我好？
我背对着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我保持绝对的清醒。前世，就是这句“为你好”，把我变成了一个失去灵魂的提线木偶。
我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拉开门，用足以让他听清的音量，留下了一句：“陆总多虑了。我对您，只有上下级的本分，不敢有别的情绪。”
关门，隔绝了他那道骤然变得阴鸷的视线。
走回工位的路上，我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黏在背上。林薇更是毫不掩饰地瞪着我，大概在奇怪我为什么没有哭着鼻子跑出来。
坐回电脑前，我深吸一口气，开始高效地整理文件。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大脑却在规划着另一条路径。陆琛，游戏才刚刚开始。你偷来的东西，我会让你一件件，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下班铃声响起，我准时关闭电脑。手机屏幕亮起，是公司内部系统推送的通知——明天上午九点，一号会议室，举行“天穹计划”内部竞标启动会，部门全员必须参加。
看着“天穹计划”西个字，我端起桌上己经冷掉的咖啡，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却带着一丝复仇的甘甜。
陆琛，你不是想用这个计划奠定你的江山吗？
很好。
那我就从这里，亲手拆了你的登天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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