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页在指尖发出轻微的沙响，阳光在字里行间缓慢移动，将墨香烘焙得有些暖融融的。
沈听雪维持着低垂眼帘的姿势己经很久，久到站在不远处的阿炎几乎要以为她真的沉浸在那本艰深的经济学著作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注意力并不完全在书上。
她在感受。
感受这个空间里属于谢聿辰的气息，感受身后阿炎那道不容忽视的、审视的目光，也在感受自己胸腔里那颗因为靠近他的世界而微微加速跳动的心脏。
她知道谢聿辰此刻很可能正通过某个隐蔽的摄像头看着她。他那样控制欲极强的男人，绝不会真正放心让她独自待在他的私人领域，哪怕有阿炎在场。
这是一种无声的博弈。她表现得越是平静、温顺、人畜无害，他内心的疑虑和好奇就会越重，那坚冰般的防备才有可能出现更深的裂痕。
时间悄然流逝。当时钟指向上午十一点，书房门外传来一阵沉稳而熟悉的脚步声时，沈听雪翻动书页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回来了。
比她预想的要早。是因为不放心她在这里吗？
书房门被推开，谢聿辰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似乎是刚从某个正式场合回来，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深黑色西装，领带系得一丝不苟，俊美的脸上带着一丝尚未完全褪去的、属于商界帝王的冷厉与疲惫。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精准地捕捉到了窗边沙发上的她。
阳光勾勒着她安静的侧影，米白色的羊绒裙让她看起来柔软而无害，长发滑落肩头，有几缕调皮地蹭着她白皙的脸颊。她捧着那本厚重得与她纤细身形有些不相称的书，眉头微蹙，似乎正被某个难题困扰。
这一幕，美好得近乎虚幻。
与他记忆中那个张牙舞爪、眼神里总是充满憎恨和反抗的女人，判若两人。
谢聿辰的眸色深沉了下去，心底那丝怪异的波动再次浮现。他挥了挥手，阿炎会意，无声地退出了书房，并轻轻带上了门。
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沈听雪似乎这才察觉到他的到来，抬起眼，看向他。她的眼神里没有惊慌，没有厌恶，只有一丝被打扰后的茫然，以及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拘谨？
“在看什么？”谢聿辰迈步走近，声音因为疲惫而比平时更加低沉沙哑，像大提琴的尾音，敲打在寂静的空气里。
他高大的身影带来一片阴影，将沈听雪笼罩其中，带着强烈的压迫感，以及那股她己然熟悉的冷冽松木香。
沈听雪合上书，将封面展示给他看，声音很轻：“随便看看，有些地方看不太懂。”
谢聿辰的目光落在那个艰涩的书名上，眉峰微挑。这本书涉及的专业性很强，绝非她平时会感兴趣的类型。他的怀疑再次升起，但看着她坦然清澈的眼睛，那怀疑又显得有些无处着力。
他的视线下移，落在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她的手指纤细白皙，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此刻正无意识地抠着书页的边缘，泄露了一丝她内心的紧张。
这点小小的紧张，反而奇异地取悦了他。至少，这不像是精心策划的表演。
他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身体微微后靠，抬手捏了捏眉心，毫不掩饰自己的疲惫。这个动作让他身上那种迫人的凌厉感稍微淡化了一些，显露出几分属于凡人的倦怠。
“哪里不懂？”他闭着眼，忽然问道。
沈听雪愣了一下。她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她只是随口一说，为了塑造一个“努力想靠近他世界却力有不逮”的形象。
但机会送上门，她没有理由推开。
她随手翻开一页，指向一个关于“地缘政治对能源市场定价权博弈影响”的章节段落，那里确实有几个复杂的术语和模型让她前一世也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这里，”她将书往他的方向稍稍推了推，“这个博弈模型的推导前提，有点不明白。”
谢聿辰睁开眼，目光落在她手指点着的地方。那确实是一个关键且复杂的理论节点。
他没有立刻解释，而是抬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竟然真的在看这个？
沈听雪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下意识地想要移开目光，但最终还是强迫自己与他对视，眼神里带着纯粹的求知欲，以及一丝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的羞赧。
这细微的羞赥，像羽毛轻轻拂过谢聿辰的心尖。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身体微微前倾，伸手拿过了那本书。他的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手背，带来一阵微凉的、如同电流般的触感。
沈听雪的手微微缩了一下。
谢聿辰似乎没有察觉，他的目光落在书页上，开始用极其简洁却精准的语言，为她剖析那个复杂的博弈模型。他剥离了那些花哨的学术外衣，首指核心，将国家间的能源角逐比喻成一场扩大了的、更加冷酷的商业竞标。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疲惫的沙哑，却有一种独特的魅力，一种运筹帷幄、洞悉一切的自信。
沈听雪是真的听进去了。前世她浑浑噩噩，从未了解过他在外拼搏的世界是如此波澜云诡。此刻听他娓娓道来，她仿佛看到了一个没有硝烟却同样残酷的战场，而他，是那个屹立在战场中心的王。
她看着他低垂的、专注的侧脸，看着他因为讲解而微微开合的薄唇，看着他捏着书页的、骨节分明的手指……一种混杂着心疼、崇拜和悔恨的复杂情绪，悄然涌上心头。
她以前，究竟错过了多少？
“……所以，表面的价格波动，背后是多方势力的此消彼长和心理博弈。”谢聿辰讲完，抬眼看她，“明白了吗？”
沈听雪回过神来，连忙点头：“明白了，谢谢你。”
她的感谢是真诚的。不仅仅是为了这个知识点，更是为了他此刻难得的、近乎平和的沟通。
谢聿辰将书递还给她，身体重新靠回沙发背，目光却依旧停留在她脸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探究。
“为什么看这个？”他终于问出了核心的问题。
沈听雪接过书，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一个盾牌。她低下头，长睫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沉默了片刻，才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和不易察觉的脆弱：
“我想……了解一下你在做的事情。不想……每次都只能像个傻瓜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无法分担，甚至……只会给你添乱。”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极轻，却像重锤一样，砸在了谢聿辰的心上。
他猛地攥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给他添乱？她何止是添乱！她是在他的心口插刀！
可是，此刻看着她低眉顺眼、带着悔意说出这句话的样子，他胸腔里翻涌的怒火，却奇异地无法发作。
她的话，像是一根细小的探针，精准地刺入了他内心最深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渴望——他渴望被理解，渴望被认同，渴望他视若珍宝的人，能够看到他世界里的风景，而不是永远背对着他。
书房里再次陷入一片寂静。阳光移动，落在他的皮鞋尖上，折射出一点冷硬的光。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沈听雪以为他不会回应，或者会冷嘲热讽时，他忽然站起身。
“中午想吃什么？”
他转移了话题，声音依旧听不出什么情绪，但那股紧绷的、随时可能爆发的戾气，似乎消散了不少。
沈听雪抬起头，有些愕然地看着他。
他站在光影交界处，面容一半清晰一半模糊，看不真切。
“随……随便。”她下意识地回答。
谢聿辰没再说什么，转身朝门外走去。在拉开书房门之前，他脚步顿住，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丢下一句：
“下午想去书房，不用再请示了。”
门被拉开，又关上。
沈听雪独自坐在沙发上，怀里还抱着那本厚重的书，他残留的体温和气息似乎还萦绕在周围。
她缓缓地，将脸颊贴在了微凉的书封上，闭上了眼睛。
唇角，难以自抑地，勾起了一抹极浅、极浅的弧度。
裂开的缝隙，似乎又扩大了一点点。
而远在谢氏集团顶楼办公室的谢聿辰，看着监控画面里那个将脸贴在书上、神情晦涩难明的女人，烦躁地松了松领带。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她了。
而她这种看似无害的渗透，比以往任何一次激烈的反抗，都更让他感到……不安。
一种即将失控的不安。
(http://www.220book.com/book/8QRR/)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