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祠堂外的窥探,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了沈墨渊与青璃之间本就脆弱的平衡点上。翌日清晨再见时,空气里仿佛都凝滞着一种心照不宣的紧绷。
青璃依旧准备了早饭,布菜,斟茶,动作行云流水,看不出任何异样。她甚至没有询问沈墨渊昨夜去了哪里,仿佛他只是在庭院中散了会儿步,准时归来。
但沈墨渊能感觉到,她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比以往更沉静,也更……幽深。那是一种审视,一种重新评估,或许,还有一丝被他触及禁地后的冷意。
“今日天气尚可,院里的莲池开了几朵并蒂,想去看看吗?”她语气如常地提议,仿佛昨夜祠堂外那冰冷的意念扫视从未发生。
沈墨渊抬眸,对上她的视线,没有躲闪,也没有多余的情绪。“好。”他答得简短。
他在陪她演这场戏,她也心知肚明。只是这戏台之下,暗流己然汹涌。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通往莲池的回廊上,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就在此时,两人几乎同时停下了脚步。
沈墨渊眉头微蹙,青璃脸上的温然也瞬间收敛,化为一种近乎凛冽的平静。
有一股陌生的气息,闯入了宅邸外围的结界。
并非精怪鬼魅,而是……人的气息。并且,不止一道。其中一道气息颇为强横,带着锐利的金戈之意,显然是修行中人,且修为不弱。
“有客人。”青璃淡淡开口,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厌烦,但很快隐去,“倒是稀罕。”
这座隐匿在时空缝隙中的古老宅邸,寻常生灵根本无法靠近,更遑论准确找到并突破外围的迷障与结界。能来到此地的,绝非偶然。
青璃略一沉吟,袖袍微拂。空气中泛起一阵水波般的涟漪,宅邸外围的迷雾似乎悄然散开了一道缝隙。她并未完全打开结界,而是默许了来者的进入。
“且看看来者何人。”她语气平静,转身向待客的正厅走去。沈墨渊默然跟上,心中疑窦丛生。外人?这会是他了解外界,乃至了解青璃的另一个契机吗?
不多时,三道身影穿过庭院,出现在正厅之外。
为首者是一名中年道人,身着玄色道袍,面容清癯,目光锐利如鹰隼,背负一柄古朴长剑,周身灵气充盈,隐有雷火之意流转,正是方才感知到的那道强横气息的主人。他步伐沉稳,气息内敛,显然修为精深。
落后他半步的,是一对年轻男女。男子约莫二十出头,锦衣华服,面容俊朗,但眉眼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骄矜之气,腰间佩着一块灵气盎然的玉佩,一看便知是世家子弟。那女子年纪稍轻,穿着鹅黄色的衣裙,容貌秀美,眼神却有些怯生生的,紧紧跟在男子身侧,好奇又畏惧地打量着这座寂静得过分的古老宅邸。
三人在厅外站定,那中年道人目光扫过厅内端坐的青璃和站在她身侧不远处的沈墨渊,眼中掠过一丝惊异。他显然看出了此地的不凡,也看出了青璃身上那深不可测、非人非仙的奇异气息。至于沈墨渊,在他眼中则显得有些古怪——气息纯净,隐含灵光,却又仿佛蒙着一层迷雾,看不真切深浅。
“贫道玄诚子,携晚辈林轩、苏婉,冒昧打扰仙居,还望主人海涵。”玄诚子打了个稽首,声音洪亮,不卑不亢。
青璃端坐主位,并未起身,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礼。“道长客气了。不知几位远道而来,所为何事?”她的声音清冷,带着一种天然的疏离感。
那名叫林轩的年轻男子见青璃态度冷淡,又见沈墨渊只是个看似普通的“凡人”(他并未感知到沈墨渊刻意收敛的灵力),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被玄诚子用眼神制止。
玄诚子开口道:“不敢隐瞒。贫道师门世代追缉一头祸乱世间的‘魇魔’,此魔擅窥人心,编织噩梦,吸食生灵精气与魂念以壮自身。月前,我等寻得其踪迹,一路追缉至此片山脉,其气息却骤然消失,仿佛被某种力量彻底掩盖。贫道以秘法推演,隐约感知到此地有异常空间波动,故此前來查探,若有惊扰之处,万望恕罪。”
魇魔?擅织梦境,吸食精气魂念?
沈墨渊心中猛地一动!这与古籍上记载青璃的“擅织幻境,以情为饵,食梦长生”何其相似!他下意识地看向青璃,却见她神色未有丝毫变化,仿佛听到的只是寻常天气。
“道长怕是寻错了地方。”青璃语气平淡,“此地唯有我与夫君二人清修,并无什么魇魔。至于空间波动,或许是山中古阵年久失修,偶有泄露所致。”
“夫君?”那林轩忍不住开口,目光在沈墨渊和青璃之间来回扫视,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与一丝……或许是嫉妒?毕竟青璃的容颜气质,实在太过出众。“这位兄台看着……倒不似修行中人。”他话语中的质疑意味明显。
沈墨渊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静静站着,仿佛没听见。他乐得被当成普通人,正好可以暗中观察。
玄诚子再次瞪了林轩一眼,对青璃道:“贫道相信主人所言。只是那魇魔狡诈异常,善于隐匿,或许会借助某些特殊地脉或结界藏身。不知主人可否行个方便,容贫道在此宅邸外围略作探查?绝不敢深入惊扰。”
他言辞恳切,但态度坚决,显然并未完全相信青璃的话。
青璃沉默片刻,纤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发出规律的轻响。厅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可以。”出乎意料地,青璃答应了。“不过,仅限于外围庭院。内宅重地,不便打扰。”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玄诚子,“另外,提醒道长一句,此地古老,有些地方或许残留着前辈设下的禁制,探查时还需小心,若引发什么意外,恕不负责。”
她的话语带着淡淡的警告意味。
玄诚子神色一凛,拱手道:“多谢主人提醒,贫道自有分寸。”
当下,玄诚子便带着林轩和苏婉退出正厅,开始在广阔的庭院中施展法术,仔细探查起来。林轩似乎对搜寻魇魔并不太上心,反而对这座古老宅邸本身以及青璃和沈墨渊的关系更感兴趣,目光不时瞟向主厅方向。苏婉则亦步亦趋地跟着,显得有些紧张。
厅内,只剩下青璃和沈墨渊。
“魇魔……”沈墨渊缓缓开口,这是他自外人到来后说的第一句话,目光锐利地看向青璃,“听起来,与某些记载颇为相似。”
青璃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绝美的容颜。“世间擅梦境之物,并非只有一种。”她答得滴水不漏,“妖魔精怪,人心鬼蜮,皆可成‘魇’。玄诚子追缉的那头,喜食恐惧与绝望,留下的痕迹腥臭污浊,与此地气息截然不同。”
她顿了顿,看向沈墨渊,眼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怎么,你怀疑我便是他们要找的魇魔?”
沈墨渊不置可否:“我只是觉得巧合。他们追缉擅长梦境的魔物,恰好找到了这里。”
“不是巧合。”青璃放下茶杯,语气微冷,“是有人,或者有‘东西’,故意将他们引来的。”
沈墨渊瞳孔微缩。
就在这时,庭院中异变陡生!
正在一座假山旁施展探查法术的玄诚子忽然脸色一变,厉声喝道:“小心!”
只见假山阴影处,毫无征兆地涌出一团浓稠如墨的黑气,黑气中传出无数细碎、疯狂的呓语与哀嚎,首刺神魂!那黑气如同活物,瞬间分化成数股,一股缠向玄诚子,另外几股则如同毒蛇般,迅猛地扑向距离稍远的林轩和苏婉!
“是魇魔的气息!它果然藏在这里!”林轩又惊又怒,仓啷一声拔出佩剑,剑身灵光闪耀,斩向扑来的黑气。然而那黑气无形无质,剑气穿过,只是让其略微涣散,随即又凝聚起来,反而顺着剑气向他手臂缠绕而来!
林轩吓得脸色发白,连连后退。苏婉更是尖叫一声,花容失色,她修为更弱,面对这首攻神魂的魔物,几乎毫无抵抗之力,眼看就要被黑气吞没。
玄诚子不愧是经验丰富的修士,临危不乱,背后古剑自动出鞘,化作一道煌煌剑光,雷火交织,将缠向他的黑气瞬间绞散大半。但他也被暂时牵制,救援不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素白的身影如同幻影般出现在苏婉身前。
是青璃。
她甚至没有动用任何法术,只是伸出纤纤玉指,对着那扑来的污浊黑气轻轻一点。
没有光芒,没有声响。
那足以让普通修士神魂重创的魇魔分体,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咽喉,疯狂扭曲、尖啸,却在下一刻,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瞬间消融、湮灭,化为虚无。
干净利落,不带一丝烟火气。
正准备出手救援的玄诚子动作僵住,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林轩也张大了嘴巴,看着青璃,如同看着什么不可思议的存在。苏婉更是惊魂未定,呆呆地看着挡在她身前的绝美背影。
青璃缓缓收回手指,目光却并未看向消散的魔气,而是投向庭院某个幽暗的角落,声音冰冷:
“藏头露尾,引外客搅局……你越界了。”
话音落下,那角落的阴影一阵扭曲,一个模糊的、仿佛由更深沉黑暗凝聚而成的轮廓隐约一闪,随即彻底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与祠堂那晚相似的阴沉气息。
被青璃轻易化解的,似乎只是那真正存在抛出的一个诱饵,一个试探。
玄诚子脸色变幻不定,他收剑归鞘,走到青璃面前,深深一揖:“多谢前辈出手相救!贫道有眼无珠,先前多有冒犯!”他此刻己然明白,眼前这位绝美的女子,实力远在他之上,绝非他所能揣度。而那魇魔,似乎也并非宅邸主人,反而像是被某种力量吸引或驱使而来。
林轩和苏婉也连忙上前道谢,态度恭敬了许多,尤其是林轩,看着青璃的眼神充满了敬畏与好奇。
青璃摆了摆手,神情依旧淡漠:“魔物己退,此地不宜久留,诸位请回吧。”
玄诚子知道此地水深,不敢再多做停留,再次道谢后,便带着两个晚辈匆匆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宅邸外围的迷雾之中。
庭院恢复了寂静,仿佛刚才的惊险一幕从未发生。
沈墨渊走到青璃身边,看着她凝视着那阴影角落的侧脸,缓缓问道:“那是什么?不是魇魔。”
青璃收回目光,眼中的冰冷逐渐化为一种复杂的疲惫。“一个……古老的‘邻居’。”她轻声说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看来,它有些不耐烦了。”
她转向沈墨渊,目光深邃:“它引来的外人,或许只是一个开始。这座囚笼……开始不太平了。”
沈墨渊心中凛然。外来的修士,隐藏的“邻居”,神秘的祠堂,古老的玉简秘密……所有的线索似乎正在交织成一张更大的网。
而他,这个失去记忆的不死者,正站在风暴即将来临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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