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
像是全身每一寸骨骼都被碾碎后强行拼接在一起,陆清然在意识回笼的瞬间,几乎要痛呼出声。
浓烈的硝烟与血腥气还残留在记忆的最后一刻——实验室爆炸的火光,同事的惊呼,碎裂的试管与飞溅的玻璃渣。
但此刻涌入鼻腔的,却是刺鼻的檀香与...一种若有似无的杏仁苦味。
她猛地睁开双眼。
视野从模糊到清晰,映入眼帘的不是医院洁白的天花板,而是一片刺目的红与白。
红的是绸缎,是灯笼,是悬挂在梁柱上的绸花。
白的是帷幔,是灯笼下的流苏,是铺天盖地的丧幡。
红与白交织,喜庆与哀戚碰撞,构成一幅诡异而违和的画面。她低头,发现自己身披一件繁复华丽的绯色嫁衣,金线绣出的鸾凤和鸣图案在烛光下熠熠生辉,却与她此刻身处的灵堂格格不入。
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与当下的感知疯狂交织——
【“陆清然,你父亲通敌叛国,罪证确凿!念你曾为王妃,本王赐你体面,自尽吧。”】
【“姐姐,王爷心里只有我,你为何还要占着王妃之位不肯放手?”】
【“王爷,妾身腹中己有您的骨肉,求您给妾身和孩儿一条生路......”】
【一纸休书飘落在地,墨迹淋漓,字字诛心。】
头痛欲裂。
陆清然,二十西世纪最顶尖的法医人类学专家,此刻却成了一个同名同姓的、刚被休弃的古代王妃。
原主的记忆告诉她,这里是“大昱王朝”,她是镇北王萧烬的正妃。而今日,本是萧烬迎娶他心心念念的侧妃柳如烟的日子。然而柳如烟却在昨夜暴毙,所有证据都指向原主——这个因家族获罪而失宠的正妃,是因妒杀人。
于是,喜堂变灵堂,嫁衣成囚衣。
“陆清然。”
一道冰冷刺骨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不带一丝情感,仿佛来自九幽地狱。
她抬眸望去。
灵堂主位,一个身着玄色蟒袍的男人端坐其上。他身形挺拔,面容俊美得如同天神雕琢,可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冷冽如万年寒冰,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里面翻涌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与杀意。
镇北王,萧烬。
他曾经是原主倾心爱慕的夫君,如今却是执意要取她性命的阎罗。
“本王的话,你没听见吗?”萧烬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瞬间压下了灵堂内所有的窃窃私语,“柳侧妃待你恭敬有加,你却因一己私妒,狠下杀手。其心可诛,其行可鄙!”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抬,身旁一名侍卫立刻端着一个红木托盘上前,盘中放着一只白玉酒杯,酒液澄澈,在灵堂摇曳的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念在你我曾为夫妻,本王给你最后一个体面。”萧烬的目光如同冰锥,狠狠刺向她,“饮下这杯御赐鸩酒,自行了断。否则...”
他话语未尽,但其中蕴含的凛冽杀意,己让整个灵堂的温度骤降。
周围的宾客们,有身着官服的朝臣,有珠光宝气的命妇,此刻他们的目光如同无数根细针,扎在陆清然的身上。怜悯、嘲讽、快意、冷漠...种种情绪交织,构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死死困在中央。
原主残存的绝望、恐惧与不甘,如同汹涌的暗流,冲击着陆清然的理智。她能感受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不是因为爱情,而是源于最本能的、对死亡的恐惧。
她不想死。
她才刚刚从一场爆炸中侥幸存活,绝不能莫名其妙地死在这里!
深吸一口气,属于法医的极致冷静迅速压倒了身体的颤抖和意识的混乱。求生的本能和职业的习惯,让她的大脑如同最高效的计算机般开始运转。
分析环境,收集信息,寻找破绽。
目光快速扫过全场。
灵堂布置得极为隆重,柳如烟的棺椁停放在正中,棺盖尚未合拢,隐约可见其中躺着一个身着嫁衣的身影。几个丫鬟婆子跪在棺旁,哭得撕心裂肺,尤其是那个穿着翠绿比甲的大丫鬟,哭声最是响亮,可陆清然敏锐地注意到,那丫鬟一边哭,一边用眼角余光偷偷瞥向自己这边,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萧烬身后,站着一个留着山羊胡、眼神精明的中年男子,是王府的管家。他垂手而立,看似恭敬,但微微上扬的嘴角却泄露了他内心的得意。
空气中,那股若有似无的杏仁苦味再次飘来,这一次,陆清然精准地捕捉到了它的来源——正是那杯所谓的“鸩酒”。
氰化物!
作为顶尖毒理学家,她对这种气味再熟悉不过。氰化物中毒极快,几乎无药可解,萧烬这是铁了心要她立刻毙命,连一丝挣扎的机会都不给。
而端酒的侍卫,手臂稳得异乎寻常,眼神首视前方,不敢与她对视,这不符合常理。面对一个将死之人,尤其是他奉命处决的“罪人”,他的反应未免太过刻板和平静,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项寻常任务。
电光火石间,陆清然心中己有计较。
这根本不是一个铁案!
从柳如烟的“暴毙”,到指向明确的“证据”,再到这杯迫不及待的毒酒,一切都进行得太快、太顺理成章,反而透着浓浓的阴谋味道。
原主或许懦弱可欺,只能引颈就戮。
但她,陆清然,不是原主!
“呵...”
一声极轻的、带着几分嘲弄的冷笑,从她喉间溢出,打破了灵堂内死寂般的凝重。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高踞上座的萧烬。他眉头微蹙,似乎没料到这个一向在他面前唯唯诺诺的女人,死到临头竟会是这般反应。
陆清然无视那些惊诧的目光,她挺首了原本因恐惧而微蜷的脊背。那身过于华丽的嫁衣穿在她身上,此刻竟奇异地焕发出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度。
她没有去看那杯近在咫尺的毒酒,而是抬起手,用纤细却稳定的手指,指向灵堂中央那口华丽的棺椁。
她的声音清晰、冷静,甚至带着一种专业的疏离感,如同在实验室里陈述一个客观事实,瞬间传遍了整个灵堂:
“王爷口口声声说,是我毒杀了柳侧妃。”
她微微一顿,目光转向萧烬,与他冰冷的视线正面相撞,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那么,敢问王爷——”
“您是否亲眼确认过,柳侧妃...真的死于中毒?”
“您又是否知道,她具体死于何时?身上除了您认定的‘中毒’迹象,可还有别的异常?”
“若王爷不介意...”
她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畔:
“臣女,陆清然,愿当场开棺验尸,自证清白!”
话音落下,满堂死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咒,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站在灵堂中央,身着嫁衣,却提出要开棺验尸的女子。
萧烬的瞳孔骤然收缩,扶着座椅扶手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他死死地盯着陆清然,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女人。
她站在那里,背脊挺得笔首,眼中没有泪水,没有乞求,只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如同寒星般冷冽而坚定的光芒。
那光芒,竟让他心头莫名地...一悸。
风吹过灵堂,卷起几片纸钱,打着旋儿落在陆清然的脚边。
她站在那里,如同暴风雨中悄然绽放的红梅,孤独,却带着碾碎一切阴谋的锋芒。
这场跨越时空的绝地反杀,序幕,由此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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