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淞口的晚风挟着咸腥气息,一阵阵拍打着海鹰号斑驳的铁皮船身。温知微立在码头边缘,掌心紧攥着那份伪造的古董鉴定师证件,指腹无意识地着证件照上那个陌生的自己——齐耳短发梳得一丝不苟,耳垂空荡荡的,与平日那个总是戴着梅花耳坠的她判若两人。想起陈野交代的暗号,她抬眼望向船头,果然看见一盏红灯笼在暮色中摇曳,灯笼纸上绘着的梅花纹路,与茶社门檐下那盏如出一辙。
登船时,水手例行检查证件。温知微刻意放缓递证的动作,眼尾余光敏锐地捕捉着对方的反应。水手比对照片与她此刻的容貌,未置一词便挥手放行。刚踏上甲板,一个身着藏青色制服的中年男子便迎上前来,右手状似随意地抚过领口的梅花别针,压低嗓音:“我是船长老周,随我来。”
货舱入口隐蔽在甲板左侧的帆布下。老周掀开厚重帆布的刹那,霉味混杂着海水的咸湿气息扑面而来。“炸药都在底层货舱。”老周的声音几乎融进风声里,“樱花罐用红布裹着,就堆在炸药旁边。松本的人在门口把守,你需假借查验古董之名见机行事。”
温知微颔首示意,正要随老周拾级而下,甲板上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带着不容错辨的威压:“温小姐,真是巧遇。”
竟是松本!温知微脊背倏地绷紧,转身时只见松本一袭黑色西装伫立舷边,李奎紧随其后,手中警棍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她迅速敛起眼底的惊惶,唇角扬起恰到好处的浅笑:“松本先生?没想到您会亲自前来。我还以为今日只有我负责查验这批樱花罐。”
“事关重大,不得不慎重。”松本踱步至她面前,目光如炬地掠过她的耳际,“温小姐今日未佩耳坠?我记得你常戴的那枚梅花耳坠颇为别致。”
温知微心跳骤停,指尖下意识抚向空荡的耳垂,又急急垂落:“前日不慎摔碎了,尚未得空购置新物。”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开,“既然松本先生在此,不若我们同去货舱查验?莫要耽误了装船时辰。”
松本未再追问,却向李奎递去一个隐晦的眼神。李奎立即趋步紧随,显然意在监视。踏入昏暗的货舱,温知微的视线立刻锁住角落那堆红布包裹——十余只青釉罐与黑色炸药包比邻而置,红布上繁复的暗纹,正是松本晚宴时展示过的式样。
“温小姐以为这批货色如何?”松本指向红布堆,语带深意。
温知微缓步上前,轻轻解开最上方那只罐子的红布。青釉罐身爬满细密开片,罐口处嵌着小小的梅花印记,银灰色泽与她藏在茶社的耳坠纹路别无二致。胡吉拍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虽是仿品,工艺尚可。”她故意用指腹反复描摹那枚梅花印记,“松本先生欲将此批货品运往北港售卖?”
松本但笑不语,只道:“有劳温小姐仔细查验。”他斜倚货舱立柱,审视的目光始终胶着在她的一举一动上,那视线中的怀疑如芒在背。
与此同时,梅记酒馆内暑气蒸腾。温知夏紧攥着船运表坐在窗边,纸上“吴淞口 晚上8点”的字样被赵正不慎蹭上的红墨水染得愈发醒目。木门吱呀作响,她抬头望去,未见陈野身影,却见柳玉茹步履匆忙地走进来,旗袍袖口沾着尘土,显然是一路疾行所致。
“温知夏?”柳玉茹见到她时眼眶倏红,声音带着哽咽,“我寻你许久……先前种种,实是顾明远以家人性命相胁,我不得己才助他欺瞒温小姐。”
温知夏指节骤然收紧,船运表边缘在掌心皱成一团:“此刻前来,又欲何为?”
“我来赎罪!”柳玉茹从怀中取出一柄刻着“军统”二字的黑色信号枪,枪身铜绿斑驳,“松本己在海鹰号设伏,待温知微确认炸药位置,李奎便会动手灭口,而后立即启航北港,不待拦截!”
温知夏呼吸一滞,伸出的手悬在半空:“教我如何信你?”
“此枪是我昨夜从醉倒的李奎身上窃得。”柳玉茹将信号枪重重按在桌面上,指尖因用力而发白,“陈野己赴北港联络接应,特命我在此相候——你持此信号枪,待温知微事成,便向吴淞口夜空发射,我们的人见信号便会来援。”
温知夏接过冰冷的信号枪,刻字硌在掌心如同烙印。她垂眸凝视船运表上殷红的装货时间,那个“晚上8点”仿佛沁出血色。“我怎知姐姐何时得手?”
“老周以灯为号。”柳玉茹指向窗外吴淞口方向,“若见绿灯三闪,便是温知微己确认炸药位置且平安无事,你即刻发信号;若是红灯……便是事发,你需速离险境。”
温知夏将信号枪仔细藏进短褂夹层,覆上叠好的船运表。粗布下硬铁与软纸相叠,如同压在心头的重石。她抬眼看向柳玉茹,对方泛红的眼角与微颤的唇瓣皆透着决绝:“过往罪愆我自知难恕,此番纵是赴死,也要护你们周全。”
温知夏默然转身,衣袂掠过门槛时终是回首一瞥。柳玉茹仍立在原地,手中那盏梅花茶早己凉透,眸中破碎的光影里藏着以命相赎的决然。
巷口卷来的海风掀起短褂下摆,温知夏轻按胸前夹层,指尖触到信号枪的冷硬,又抚上悄悄戴着的珍珠耳坠——这是她要让姐姐看见的念想。暮色渐浓中,唯有一个念头在心底铮鸣:定要等到那三盏绿灯亮起,定要阻却松本的毒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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