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寒意裹挟着梧桐碎影，在据点外的柏油路上铺开斑驳。温知夏蜷在巷口老梧桐的虬根间，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领口磨出了毛边，不时蹭着她紧绷的下颌——这是陈野备下的"小贩行头"，袖口暗袋里藏着铁皮香烟盒，盒中仅有的几支皱瘪烟卷下，压着用锡纸仔细包裹的干馒头。
她的视线如蛛丝般缠绕在据点正门，掌心紧攥着赵正遗留的旧怀表。表盘玻璃上的裂痕如一道凝固的闪电，迟滞的指针指向辰时整刻，铁门"哐当"开启的声响惊飞了枝头雀鸟。黑色轿车驶出时，她迅速垂首整理衣摆，余光却精准捕捉到后座松本的侧影。待车辆消失在街角，她才从棉袄内袋掏出糙纸订制的小本，封面那半朵梅花刻痕己被指温得晕开炭色。
"辰时正：松本乘黑轿出，随行二人。"铅笔在"辰时"处留下深重印记，又添注"司机佩枪"西字。秋风卷着枯叶掠过肩头，她将目光转向据点后墙那扇半人高的气窗——枯藤缠绕的窗棂恰成天然屏障。虽记得陈野所言"后门守备疏松"，但整上午只见两名士兵按固定路线往返巡视，军靴踏地的节奏分毫不差。
怀表指针滑向午时，气窗忽被推开。探出身的士兵晃着空饭盒朝巷外吆喝，同伴应声奔向饭馆。温知夏立即摸出香烟盒掀盖低唤："香烟要伐？"沙哑的叫卖声融入风声。她注意到留守士兵频频查看怀表，指节在窗台叩出异于巡逻时的散乱节拍。待换岗完成气窗闭合，她速记："午时换岗，守窗者频看怀表，疑有定时任务"，又在旁侧勾勒气窗简图，标注"枯藤可藏三人"。
日影西移时，她啃着干硬的馒头，齿间研磨的不仅是食物，更是焦灼的等待。戌时暮色中，黑色轿车缓缓归巢，未关严的车窗里，松本指间那支钢笔的樱纹反光刺痛她的眼眸——正是姐姐誓要夺取的真笔！
本子在掌中发出哀鸣，猝然断裂的铅笔尖如她骤然收缩的心跳。若在往日，她早如扑火飞蛾般执刀前冲，此刻耳畔却响起赵正弥留时的喟叹："知夏，莽撞是淬毒的匕首..."眼眶倏然发热，她将断笔塞回暗袋，用袖口重重抹过眼角。夜风卷着落叶轻抚她的足踝，那个险些迈出的脚步终是收回，指甲深陷掌心的痛楚化作清醒的楔子："必须等待，不能成为姐姐的负累。"
亥时钟声荡开夜色，气窗再次开启。换岗士兵慵懒的哈欠让她迅速落笔："亥时换岗，守备松懈"，笔尖不自觉绘出俏皮笑脸——这是今日窥见的首处破绽。将小本仔细贴胸收藏，心跳与纸页的声里回荡着姐姐的誓言："我们要一起回家。"
巷灯初上，昏黄光晕为旧棉袄镀上暖色。她收起烟盒撑起麻木的双腿，朝陈野据点蹒跚而行。回望那扇己然闭合的气窗，仿佛看见它正静候着破晓时刻，等候姐妹联手撕开这浓重夜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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