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的铁窗比地牢的通风口更为狭窄,月光穿过窗棂,在水泥地上筛下细碎如栅栏的光影。温知微坐在铁床边缘,坚硬的床板硌得人生疼,铺在上面的稻草散发着潮湿的霉味,与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铁锈味交织,营造出比地牢更加压抑的氛围。她被转移到这个新牢房不到两个时辰,士兵押送时特意绕了三道走廊,每个拐角都有持枪守卫把守,铁门上的锁链比地牢粗了一倍——这一切都表明,松本将这里设为了一个精心布置的“引蛇出洞”的陷阱。
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指针刚过戌时,走廊里便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夹杂着铁桶摩擦地面的“哗啦”声——送饭时间到了。温知微不自觉地攥紧衣角,指尖掠过旗袍上尚未洗净的地牢污渍,心中既紧张又期待。她不知道今日来送饭的会是谁,是否能为她带来外面的消息。
“哐当——”牢门铁锁发出一声脆响,一个身着灰蓝色狱卒制服的身影提着铁桶走了进来。来人帽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肩膀微垮,行走时左腿略显跛态,活像个被生活重压摧垮的老狱卒。然而当他走近,温知微的呼吸骤然一滞——那人提桶的左手指节上,有一道淡褐色的疤痕,正是上次在百乐门后巷为她抵挡李奎手下时,被刀刃划伤留下的。即便隔着粗糙的布料,她也绝不会认错这道疤痕的形状。是阿福!
阿福始终没有抬头,他将铁桶放在地上,从中取出一个边缘带缺口的粗瓷碗,碗里盛着小半碗温热的米粥,上面飘着两根发蔫的葱花。递碗时,他故意让手腕轻颤,几滴温热的米粥溅在温知微的手背上。“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咽了。”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刻意模仿着被烟熏坏的沙哑嗓音,但尾音里那抹熟悉的语调,还是被温知微敏锐地捕捉到了。
温知微接过碗的刹那,指尖触到碗底一处异样——那里不像其他地方光滑,有一小块黏腻的凸起,像是沾了什么东西。她心念电转,低头用勺子缓缓搅动米粥,眼角的余光却紧盯着阿福的动作。阿福正弯腰收拾铁桶,看似在整理空碗,手指却在桶壁上轻敲三下——这是他们在茶社约定的暗号,意为“东西在碗底,藏好”。
走廊里传来守卫的咳嗽声,阿福立即首起身,对温知微粗声催促:“快点吃!吃完把碗放门口,别磨蹭!”说完便提起铁桶转身离去,行走时刻意加重了左腿的跛态。待牢门重新上锁,温知微急忙将碗凑到唇边佯装喝粥,目光却死死锁定碗底——那处黏腻的凸起在月光下泛着油纸特有的光泽,显然是用米汤黏在上面的。
她端着碗移至铁窗下,借着月光仔细端详。碗底的油纸很小,正好贴在碗底中央,边缘被米汤糊住,不仔细触摸根本无法察觉。温知微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抠刮着油纸边缘,粗糙的瓷面磨得指尖生疼,但她不敢停歇——她担心守卫突然巡查,更怕错过这唯一的信息来源。
终于,油纸被完整揭下,里面裹着一张叠得极小的草纸,纸上沾染的米汤让它显得有些潮湿。温知微迅速展开草纸,就着月光逐字阅读——字迹是阿福的,谍海双姝记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谍海双姝记最新章节随便看!比之前在地牢传递的纸条更加潦草,显然是在极度匆忙中写就:“松本设下埋伏,欲引地下党劫狱,切勿慌张。妹妹将扮作送饭女工前来,身着蓝色粗布衫,袖口别半朵布梅花。老王将于亥时三刻开启牢门,我与老吴的人在监狱后门柳树下接应。切记,取得松本真钢笔后,立即前往柳树下,守梅人正在等候。”
“妹妹会来……”温知微的指尖轻轻抚过“妹妹”二字,泪水瞬间盈满眼眶,模糊了纸上的字迹。她想起在地牢用馒头屑画下的半朵梅花,忆起幼时与妹妹在梅树下分食一块糖的甜蜜,更想起分别时妹妹紧握她的双手,哽咽着说“姐姐,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如今,这个承诺即将成真。
将纸条紧贴胸口,她能感受到纸张的粗糙,更能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这时,她的手指触到了颈间悬挂的半枚耳坠——这是母亲留下的遗物,银质表面上刻着精致的梅花图案。当年母亲将耳坠掰成两半,分别赠予姐妹二人,嘱咐“戴着它,就如同姐妹相伴”。这些年来,无论遭遇何种危险,她都将这半枚耳坠贴身佩戴,连沐浴都未曾取下。耳坠的边缘己被体温磨得发亮,但梅花的刻痕依然清晰如初。
温知微轻抚耳坠,指尖描摹着梅花的纹路,在心中默念:“妹妹,我们就要相见了。你一定还戴着那半枚耳坠吧?待重逢之时,我们要将它们重新拼合,就像儿时拼接梅花拼图那样。”月光透过铁窗洒落在她脸上,泪水沿着脸颊滑落,滴在纸条上,晕开了“守梅人”三个字。
“守梅人……”她轻声重复着这个称谓。先前在地牢看见老吴刻下的梅花,在阿福的纸条上读到“老吴的计划”,如今终于出现了“守梅人”的名号。她豁然开朗:老吴就是“守梅人”,那个始终隐于暗处,以梅花为记,守护着她们姐妹、守护着整个地下组织的关键人物。原来母亲当年所说的“有个可靠的老战友会相助”,指的就是老吴。
温知微将纸条重新叠好,用油纸包裹,塞进耳坠旁的衣领内侧——这是最隐蔽的位置,即便守卫搜查也难以发现。她端起那碗米粥,细细品尝。粥有些寡淡,还带着些许糊味,此刻在她口中却胜过任何珍馐。她需要好好进食,保存体力,等待亥时三刻的到来,等待妹妹的出现,等待老王开启牢门,然后一同逃离这座监狱,去会见那个始终守护着她们的“守梅人”。
墙上的挂钟再次“滴答”作响,指针指向戌时三刻。温知微走到铁窗边,凝望着窗外的月色。月光下的柳树影影绰绰,仿佛在向她招手。她再次抚摸胸前的耳坠,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坚定——这一次,她绝不会再与妹妹分离。她们要共同完成母亲未竟的事业,守护那些用生命换来的“梅花”。
走廊里的守卫完成换班,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温知微回到铁床边,合上双眼,却没有丝毫睡意。她在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倒数着与妹妹重逢的时刻。每数一秒,心中的期待便增添一分,仿佛己经看见妹妹身着蓝色粗布衫,袖口别着半朵布制梅花,向她奔来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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