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岗。
暴风雪象是发了疯的天神,挥动着无形的鞭子,抽打得天地间一片混沌。
雪片子不是飘,是砸,密集得让人喘不过气,狂风卷过荒冢间的枯草和残碑,发出鬼哭似的尖啸。
视野被压缩到极限,除了白茫茫的风雪,便是脚下冻得硬邦邦、偶尔会绊到一块不知名骨头的泥地。
就在这仿佛要淹没一切的狂风暴雪中,苍穹之巅,积蓄了许久的力量终于找到了宣泄的裂口。
一道扭曲如蛇的紫色闪电,撕裂了沉沉的夜幕,带着天罚般的威严,不偏不倚,狠狠劈在了乱葬岗边缘一座低矮得几乎要被风雪埋没的小土包上!
“轰——咔!!!”
震耳欲聋的雷鸣几乎与闪电同时炸响,大地为之猛地一颤。
那座小坟茔根本无法承受如此狂暴的力量,坟头瞬间被炸开,冻土、破碎的棺木混合着积雪,四处飞溅,露出一个黑黢黢的窟窿。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焦糊味和泥土的腥气,但很快就被风雪卷散。
雷光过后,天地重归昏暗,只有风声雪啸依旧。
然而,那被炸开的坟窟窿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先是几块碎土被拨开,然后,一只苍白、瘦削、却指节分明的手,猛地从黑暗的坟穴中探出,死死抓住了边缘湿滑冰冷的冻土。
手指因为用力,关节泛出青白色。
紧接着,另一只手也伸了出来。
双手扒住边缘,一个身影有些艰难地、摇晃着,从那个本该是永恒安息之地的洞穴里,爬了出来。
他重重地摔在冰冷的雪地上,溅起一片雪沫。
身体蜷缩着,剧烈地咳嗽,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坟穴里带出的陈腐土腥气。
这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十六七岁的男孩。
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样式古怪的白色衣衫,料子似乎不俗,但在泥土和雪水的浸染下,早已污浊不堪。
他浑身湿透,黑发紧贴在额前,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惨白,嘴唇冻得发紫。
他就那样趴在雪地里,过了好一会儿,才仿佛积蓄起一点力气,挣扎着用手臂支撑起上半身。
眼神。
那是一双极其空洞、极其迷茫的眼睛。
象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倒映着漫天风雪,却没有任何属于“人”的情绪和光彩。
他环顾四周,陌生的乱葬岗,凄厉的风雪夜,以及身后那个自己被炸开的坟墓……
没有恐惧,没有惊慌,甚至没有疑惑。
只有一片空白。
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些问题像流星一样划过他空荡荡的脑海,却没有留下任何答案的痕迹。记忆仿佛被整个剜去,只剩下一片虚无。
他摇摇晃晃地试图站起来,双腿却软得象是新生的鹿崽,几次都差点重新栽倒。
寒冷像无数根细针,刺透他单薄的衣衫,扎进骨头缝里。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最原始的渴望,压倒了一切迷茫——
活下去。
离开这里。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能去哪里。但就在这无边的迷茫和严寒中,一个清淅的、如同灯塔坐标般的念头,毫无征兆地、坚定地浮现出来: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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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路该怎么走?
几乎是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他的双脚就象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自动选择了一个方向。
深一脚,浅一脚,踉跟跄跄,却又异常执着地,迈开了步子,蹒跚着走进了能见度极低的风雪深处。
他不知道走了多久,时间在这风雪夜里失去了意义。
四肢早已冻得麻木,全凭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韧劲在支撑。直到,那座在记忆中有着模糊轮廓的二层小楼,穿透风雪,出现在视野的尽头。
窗口,透出一点暖黄色的、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灯火。
那点光,象是一点星火,落在他冰冷空洞的眼底。
他加快了脚步,几乎是扑到了门前。抬起僵硬的手,用指关节,叩响了门板。
“咚、咚、咚。”
声音不大,却在这死寂的、只有风雪呜咽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淅,也……格外的惊心动魄。
门内短暂的停顿后,响起了迟疑的脚步声,以及那个中年男人带着紧张和不耐的询问:
“谁……谁啊?”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不出象样的声音。
然后,门开了。
门缝后,是舅舅那张骤然失去所有血色、写满极致惊骇的脸。
“鬼……鬼啊!”
凄厉的尖叫,屋内的暖意,以及随之而来、更加浓郁的,属于“家”的、混杂着饭菜和陈旧气息的味道,一股脑地涌向他。
他被舅舅过激的反应弄得更加茫然,本能地向前迈了一步,踏入了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空间。
饥饿感,在感受到相对安全的“室内”环境后,如同挣脱枷锁的猛兽,凶猛地吞噬了他残存的理智。
他无视了语无伦次的舅舅,和颤斗着缩在角落里的舅母,象个被设置好程序的木偶,径直走向厨房,走向那个散发着诱惑的源头——冰箱。
冷冻室的寒气涌出。
他看着里面冻得硬邦邦的肉类,眼中露出了纯粹而直接的渴望。
在她眼里那些都是烤鸭与汉堡,属于极致的美味。
抓起,塞入口中。“咔嚓、咔嚓。”的咀嚼声,带来一种奇异的、暂时填补空虚的满足感。
舅舅和舅母的恐惧达到了顶点。
生食冻肉,这绝不是他们认知中的“小默”会做的事情!舅舅颤斗着摸出手机,想要报警,或者说,调用某种能对付“非人”存在的帮助。
就在那屏幕的光亮起,映照出舅舅惨白流汗的脸,和他颤斗着按下“110”的手指时——
男孩,抬起了头。嘴角残留着生肉的暗红血渍,眼神依旧茫然,却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舅,我爸妈……去哪了?”
窗外,惨白的闪电再次撕裂夜幕,将屋内照得一片诡异的青白。
雷声滚过的刹那,男孩的目光,越过了惊恐万状的舅舅,落在了客厅墙壁的阴影里。
那里,静静立着一把刀。
狭长,冰冷,弧线优雅,刀身隐隐流动着一层非自然的幽光。
斩灵刀。
三个字,如同本能般浮现在他空白的脑海。
而舅舅,在看到男孩视线落点的瞬间,脸上的惊恐彻底变成了绝望。他按向拨号键的手指,僵在了半空。
电话听筒里,传来等待接通的、单调而漫长的——
嘟——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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