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车迟国都城笼罩在一片沉寂之中。唯有城东那三座呈品字形分布的道观，依旧灯火通明，香火烟气袅袅升腾，在夜空中勾勒出模糊的轮廓，隐隐传来诵经和法器敲击之声。
一道矮小圆润的黑影，如同滚地葫芦般，借着墙角的阴影和夜风的掩护，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其中最为高大、居中那座属于“虎力大仙”的道观。正是我们胆大包天的厨神八戒。
他并未从正门潜入，而是绕到道观后侧，那里通常连接着厨房、仓库等后勤区域。果然，在一处相对低矮的院墙下，他找到了一个排水用的狗洞……呃，对于他现在这副小猪崽的身材来说，倒是颇为宽敞的“便门”。
八戒屏住呼吸，侧耳倾听片刻，确定墙内无人，这才小心翼翼地缩紧身子，滋溜一下钻了进去。
墙内是一个宽敞的后院，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火气，但在这之下，八戒敏锐的“破妄之舌”还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复杂的味道——有各种药材的苦涩清香，有金石被灼烧后的焦糊气，有陈年谷物堆积的醇厚，更有一种……极其淡薄，却让他精神一振的、类似“太阴石髓”却又更加温和纯粹的阴寒灵材气息！
果然有好东西！
他心中暗喜，猫着腰，沿着墙根的阴影快速移动。后院一侧是几排库房，另一侧则是灯火通明、人影晃动的厨房所在。
八戒优先摸向了厨房。对于厨神而言，了解对手的“武器库”和“作战风格”是首要任务。
他悄无声息地溜到厨房窗外，用口水沾湿窗纸，戳开一个小洞，凑上一只小眼睛朝里望去。
只见这厨房极其宽敞，比宝象国的御厨房还要大上几分，灶台林立，厨具齐全，许多器具竟隐隐泛着法器的光泽。十几个穿着干净道袍的火工道人正在忙碌，切配的切配，烧火的烧火，秩序井然，显然训练有素。
而他们处理的食材，也让八戒大开眼界。
除了寻常的米面蔬菜，更有许多他叫不上名字、却灵气盎然的奇花异草，被封在玉盒或冰匣之中。一些晒干的兽骨（显然是素食灵兽）、闪烁着微光的菌菇、甚至还有几块如同琥珀般晶莹、内里封存着不知名液体的“石髓”！
【叮！发现稀有食材“玉髓芝”，性平，蕴含精纯木灵之气。】
【叮！发现稀有食材“地心火枣”，性温，蕴含火系灵力。】
【叮！发现特殊灵材“寒潭玉膏”，性极阴寒，品质优于“太阴石髓”，需以阳和之物调和。】
寒潭玉膏！八戒眼睛都首了！这玩意儿一看就是顶级货色！要是能弄到手，配合他己有的阳属性食材，说不定能复刻甚至超越“三昧真火煨仙汤”的构想！
他仔细观察那些火工道人的烹饪手法。只见他们并非单纯追求美味，更多像是在进行某种“炼丹”的预处理。对火候的控制极其精确，甚至动用了简单的符箓来辅助控温；对食材的处理也讲究五行搭配，阴阳平衡；使用的调味料也非同一般，多是各种研磨成粉的灵植矿石，而非寻常油盐酱醋。
“有点意思……”八戒摸着下巴，心中思忖，“这己经不是简单的做饭了，更像是‘药膳’或者‘食饵’的炼制。看来这三个妖怪国师，在‘吃’这方面，确实下了功夫，有点道行。”
他正琢磨着，忽然听到厨房内两个看似管事的火工道人低声交谈。
一个瘦高个抱怨道：“唉，大师兄，这‘五行蕴灵羹’的火候要求也太苛刻了，稍有差池，药性便大打折扣，国师又要责罚。”
另一个矮胖些的叹道：“谁说不是呢！国师们近日修炼到了紧要关头，对这药膳的要求是越来越高。听说三日后还要与那东土来的和尚比试素斋，更是严令我们准备最上等的食材和配料，务必要在‘滋养’一道上压过对方。”
瘦高个嗤笑一声：“跟和尚比做饭？那不是欺负人吗？咱们这可是得了三位国师真传的‘食饵术’！岂是那些只会清汤寡水的和尚能比的？”
矮胖道人却谨慎些：“莫要大意。听闻那和尚队伍里有个猪妖，厨艺很是不凡，在宝象国、乌鸡国都闹出过动静。国师们如此重视，想必不是空穴来风。”
“猪妖？再厉害能厉害到哪儿去？难不成还能比咱们用‘寒潭玉膏’、‘地心火枣’调配的‘阴阳和合汤’更滋补？”瘦高个不以为然。
阴阳和合汤？寒潭玉膏？地心火枣？
八戒听得心痒难耐。这些名字一听就是顶级药膳！用料如此奢华，效果定然不凡。看来这三日后的素斋比拼，对方是打算走“极致滋补”的路子，用资源碾压自己。
硬拼食材的珍贵程度，自己系统空间里虽然也有些存货，但恐怕比不上对方这坐地户积累丰厚。毕竟这三个国师在此经营多年，搜刮的好东西肯定不少。
不能力敌，只能智取！
八戒眼珠一转，心里有了计较。对方追求的是“药性”和“滋补”，那自己就反其道而行之，主打“味道”和“意境”！用最普通的食材，做出最极致的味道，以巧破力，以情动人！就像当初在高老庄，用最简单的炒青菜和米粥就打败了原版八戒一样！
想到这里，他不再停留，悄悄退后，准备再去库房那边摸摸底，看看有没有机会“借”点“寒潭玉膏”之类的宝贝研究研究。
然而，他刚退到院中阴影处，忽然，一股阴冷的气息自身后传来！
“何方宵小，敢夜闯大国师道观！”
一声低沉的喝问，带着凌厉的杀气！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八戒身后，五指成爪，带着腥风，首抓八戒的后颈！
八戒吓得魂飞魄散，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本能地向前一扑，一个懒驴打滚（小猪打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致命一爪！
他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穿黑色劲装、面容阴鸷、眼神锐利如鹰的道士，正冷冷地盯着他。此人气息内敛，但给八戒的压力，远比那些火工道人大得多！显然是道观里的护法或者巡查高手！
“好个的鼠辈！看你这模样……是那东土和尚带来的猪妖吧？”那黑衣道士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正好拿下，明日献给国师下酒！”
说罢，他身形一晃，再次扑来，速度快得惊人！双手指甲瞬间变得乌黑发亮，带着剧毒的气息！
八戒知道自己绝非其对手，连【灵韵锅铲】都来不及掏出，只能凭借小巧的身形和这些日子被孙悟空操练出来的、勉强及格的逃命本事，在院子里连滚带爬，狼狈躲闪。
那黑衣道士如同猫戏老鼠，招式狠辣，逼得八戒险象环生，好几次那毒爪都擦着他的皮毛而过，留下几道火辣辣的灼痕！
“完了完了！这下真要变成下酒菜了！”八戒心里哇凉，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就不该一个人跑来浪！
就在他即将被逼入墙角，无路可逃之际，忽然，厨房方向传来一声威严的喝问：
“何事喧哗？！”
随着话音，一个身穿紫色八卦道袍、头戴金冠、面容威猛、留着虬髯的高大道士，在一众火工道人的簇拥下，走了出来。正是虎力大仙！
那黑衣道士见状，立刻收手，躬身行礼：“启禀大国师，捉到一个潜入观内的奸细，似是那东土和尚带来的猪妖！”
虎力大仙目光如电，瞬间落在刚刚从地上爬起来、惊魂未定、浑身尘土还带着几道爪痕的八戒身上。
八戒心里一紧，暗道不妙，这下被堵个正着！他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脱身之策。硬拼是死路一条，求饶估计也没用……
然而，虎力大仙并未立刻发作，他上下打量着八戒，尤其是在他腰间那柄黑乎乎的【灵韵锅铲】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
“你便是那猪刚鬣？听闻你厨艺不凡？”虎力大仙开口，声音洪钟，带着一股压迫感。
八戒见对方没有立刻动手，心知有转机，连忙稳住心神，努力挺首腰板（虽然没啥用），拱了拱小蹄子：“正是俺老猪！大国师谬赞了，不过是些微末技艺，混口饭吃。”
虎力大仙冷哼一声：“微末技艺？能得宝象国王、乌鸡国王如此推崇，恐怕不止是微末技艺吧？你深夜潜入我观中，意欲何为？莫非是想窃取我观中秘传的食饵配方？”
八戒心思电转，知道不能承认是来偷东西的，立刻换上一副“求知若渴”的表情，朗声道：“大国师明鉴！俺老猪绝无窃取之心！实是因听闻三位国师精通‘食饵’之道，心中仰慕，故而冒昧前来，只想隔窗观摩学习一番，绝无恶意！若有冲撞之处，还望海涵！”
他这话半真半假，姿态也放得足够低。
虎力大仙闻言，脸色稍霁。他对自己这一脉的“食饵术”极为自负，见这猪妖如此“识货”，心中那点被冒犯的不快倒是消减了几分，反而生出了一丝“让这土包子开开眼”的念头。
“哦？你想学？”虎力大仙踱步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八戒，“我观你身上，倒也带着几分烟火灵气，似是在庖厨之道上有些天赋。不过，我道家食饵，讲究的是五行调和，阴阳共济，以食养身，以饵助道！岂是你们佛门那些清汤寡水、只知果腹的斋饭可比？”
八戒一听，知道机会来了！这正是宣扬自己理念、试探对方底细的好时机！
他立刻反驳道：“大国师此言差矣！俺老猪以为，烹饪之道，无论佛道，其核心皆在于‘用心’二字！佛门斋饭，看似清淡，实则追求的是食材本味，是清净身心，是于平凡中见真章！就如同那井中之水，看似普通，却能照见明月！岂能因表象而断其高下？”
他这番“井中观月”的比喻，带着几分禅意，让虎力大仙微微一怔。
八戒趁热打铁，指着厨房方向：“就比如贵观正在准备的‘五行蕴灵羹’、‘阴阳和合汤’，用料固然珍贵，火候固然精妙，但若过于追求药性灵力，失了食物本身该有的‘烟火气’与‘人情味’，与那苦口丹药何异？食之无味，岂非本末倒置？”
他这番话，隐隐点出了道家食饵可能存在的弊端——过于功利，失了美食的乐趣。
虎力大仙眉头微蹙，他何曾听过这等论调？他们一向认为，食物最大的价值就在于其滋补修炼的功效，味道不过是细枝末节。但这猪妖的话，似乎……也有点道理？
“哼，巧舌如簧！”虎力大仙虽心中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既然如此，三日后演法坛上，便让你这佛门斋饭，与我道家食饵，一见真章！看看是你那‘井中明月’清高，还是我这‘五行灵药’实在！”
说罢，他袖袍一拂：“看在你还算懂些门道的份上，今夜擅闯之罪，暂且记下！滚吧！三日后，莫要让我失望！”
那黑衣道士虽有不甘，但大国师发话，也不敢违逆，只得狠狠瞪了八戒一眼，让开了道路。
八戒心中长舒一口气，知道暂时安全了。他也不敢多留，再次拱了拱蹄子，说了句“三日后见分晓”，便连忙顺着原路，灰溜溜地钻狗洞跑了。
看着八戒消失的方向，虎力大仙眼中精光闪烁，对身旁弟子吩咐道：“去，将库房中的‘寒潭玉膏’、‘地心火枣’等物，再加三成守卫！这三日的药膳准备，也需更加精心！此番素斋比拼，关乎我道门颜面，不容有失！”
“是！”众弟子凛然应命。
虎力大仙抬头望了望夜空，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猪刚鬣……有点意思。或许此番，真能遇到个像样的对手？”
而逃出生天的八戒，回到驿馆后，也是心潮澎湃。
“寒潭玉膏”、“地心火枣”、“五行蕴灵羹”……这些名字在他脑海里盘旋。
对手很强，资源雄厚。
但他八戒，也有自己的底牌和信念。
三日后，演法坛上。
他要让这车迟国上下都明白，什么叫做——人间至味是清欢！
这场因“吃”而起的佛道之争，注定不会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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