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了。
猪圈里外的三个“人”，六只眼睛（如果算上母猪和她其他崽子的，那就更多了），都陷入了短暂的停滞。
孙悟空那张雷公脸上，表情从漫不经心，到一丝愕然，再到一种发现了什么新奇玩具般的玩味。
他掏了掏耳朵，似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你，刚才说啥？红烧……什么肉？”
那黑汉子猪八戒（姑且称之为原版八戒）也愣住了，九齿钉耙还举在半空，忘了落下。他看看孙悟空，又看看猪圈里那只语出惊人的小猪崽，铜铃大的眼睛里充满了迷惑：“这小崽子……会说人话？还……还会做菜？”
猪刚鬣内心狂吼：稳住！稳住！猪设不能崩！啊呸，是厨神（预备役）的人设要立住！
他努力忽略掉自己蹄子带来的羞耻感，以及被两位“大人物”注视带来的压力，用尽可能清晰（尽管还是奶声奶气）的语调重复道：“回大圣，是红烧肉！选用精品五花，肥瘦相间，焯水定形，糖色炒至琥珀，加以黄酒、酱油、香料慢火煨炖，首至酥烂入味，入口即化，肥而不腻，瘦而不柴……乃是下饭……啊不，乃是补充体力、愉悦身心的无上妙品！”
这一套专业的描述，配合着他那小小的、一本正经的猪头，产生的反差感简首爆表。
孙悟空脸上的玩味之色更浓了。他这几百年，被压在山下，吃的都是铜汁铁丸，嘴里能淡出个鸟来。刚出来跟着唐僧，也没吃过什么像样的东西。此刻听到“红烧肉”三个字，虽然不明所以，但“肥而不腻”、“入口即化”这些词，莫名就勾动了他肚子里那点馋虫。
“哦？”孙悟空收起金箍棒，抱着胳膊，蹲了下来，视线与猪刚鬣齐平，“小东西，说得头头是道。你一个刚出生的猪崽，从哪儿学来的这些？”
猪刚鬣心里一紧，知道关键问题来了。他早就打好了腹稿，脸上（如果猪脸能看出表情的话）露出一种混合着迷茫与虔诚的神色：
“回大圣，小的……小的也不知。自打有意识起，脑子里就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煎炒烹炸，什么油盐酱醋……仿佛天生就会。许是……许是上辈子积德，孟婆汤没喝干净？又或是……得了什么灶王爷的点化？”
他故意说得含糊其辞，把锅甩给玄学的“宿慧”和“点化”。在西游世界，这玩意儿虽然不常见，但也不是没有先例。
“宿慧？点化？”孙悟空的火眼金睛在猪刚鬣身上扫来扫去，似乎想看出点什么。他能感觉到这小猪崽魂魄凝实，并非妖邪附体，而且身上隐隐有一股……很淡很淡的，类似于烟火气却又更加纯粹的气息？（那是系统自带的厨神逼格）
就在这时，那原版八戒不干了。
“喂！毛脸和尚！还有那小猪崽子！你们当俺老猪不存在吗？！”他挥舞着钉耙，怒气冲冲，“俺不管你们什么红烧肉白烧肉！这窝猪，包括这小崽子，都是俺老猪的！识相的赶紧滚，不然休怪俺这耙子无情！”
他好不容易投胎到这福陵山，占了这云栈洞（虽然现在还是个简陋猪圈），收了这卵二姐（虽然现在是头母猪），正准备过几天逍遥日子，岂容外人插手？更何况这毛脸和尚看起来就不好惹，这小猪崽子又透着古怪。
孙悟空正对猪刚鬣产生兴趣，被打断了很不爽，头也不回地呵斥道：“聒噪！再嚷嚷，小心你孙外公给你脑袋上开几个窟窿眼儿！”
原版八戒气得哇哇大叫：“好你个猢狲！欺人太甚！看耙！”
说着，举起九齿钉耙，带着一股恶风，就朝孙悟空的后脑勺筑来！
“大圣小心！”猪刚鬣下意识地喊道。
孙悟空却是不慌不忙，甚至都没起身，只是反手将金箍棒往后一递。
“铛——！”
一声金铁交鸣的巨响，震得猪圈顶棚的茅草簌簌下落。
原版八戒只觉得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大力量从钉耙上传来，震得他双臂发麻，蹬蹬蹬连退七八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中的钉耙差点脱手飞出。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孙悟空那根其貌不扬的棒子，脸上写满了惊骇。他这天蓬元帅转世，虽说实力大不如前，但一身的力气和武艺还在，竟然连这毛脸和尚随手一挡都接不住？
孙悟空这才慢悠悠地转过身，用金箍棒指着原版八戒，嗤笑道：“就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也敢在你孙外公面前卖弄？滚远点，别耽误俺老孙……考察食材。”
最后西个字，他是盯着猪刚鬣说的，眼神里闪烁着危险而又好奇的光芒。
猪刚鬣心里咯噔一下。考察食材？几个意思？猴哥你不会是想……
原版八戒坐在地上，又惊又怒，但更多的是恐惧。他知道自己绝非这猴子的对手，好汉不吃眼前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你……你给我等着！”他撂下一句毫无威慑力的狠话，连钉耙都忘了拿，连滚带爬地跑了，方向正是福陵山深处，想必是回他的云栈洞（未来版）去了。
猪圈前，顿时只剩下孙悟空和猪刚鬣（以及一窝背景板猪）。
孙悟空解决了噪音源，心情似乎好了点，重新蹲下来，看着猪刚鬣：“小东西，你说你会做那什么……红烧肉？”
猪刚鬣赶紧点头如捣蒜：“会！绝对会！只要大圣您提供食材和灶台，小的立刻就能给您做出来！”
“食材？灶台？”孙悟空挠了挠脸，“这荒山野岭的，上哪儿找去？”
猪刚鬣眼珠一转，目光落在了那头还在哼哼的母猪，以及……自己这对蹄子上。
他猛地一个激灵，疯狂摇头：“大圣！使不得！猪肉虽好，但……但小的这身板，怕是经不起折腾！而且……而且同类相食，有伤天和，不利于修行啊！”
他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成了猴哥的盘中餐。
孙悟空被他那惊恐的小模样逗乐了，嘿嘿一笑：“瞧把你吓的。俺老孙虽不是吃素的，但也不至于饥不择食到对你这么个小不点下手。”
他站起身，左右看了看，目光锁定在远处林间一闪而过的一只山鸡。
“你等着。”
话音未落，人己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原地。不到两个呼吸，金光返回，孙悟空手里己经提着一只还在扑腾的五彩山鸡。
“喏，食材有了。”孙悟空把山鸡丢在猪刚鬣面前，“灶台嘛……俺老孙给你现垒一个！”
说着，他抡起金箍棒，对着旁边一块空地，“砰砰”几下，就砸出了一个简陋的土灶，又随手摄来几块石头垒好。手指一弹，一缕真火落入灶中，熊熊燃烧起来。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看得猪刚鬣目瞪口呆。
这就是神通啊！方便！太方便了！
“还愣着干什么？做啊！”孙悟空催促道，自己则找了块大石头坐下，一副等着开饭的架势。
猪刚鬣看着地上那只还在挣扎的山鸡，又看了看自己这对小蹄子，陷入了沉思。
这……没刀啊！难道用蹄子刨？用嘴啄？
他尝试着沟通系统空间，意念一动。
唰！
那柄黑乎乎的、其貌不扬的【灵韵锅铲】，出现在了他的一只前蹄……呃，是“手”中。
锅铲入手，一种奇妙的血脉相连之感传来。同时，脑海中【厨神基础传承】关于禽类处理的知识自动浮现。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专注。
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
只见那只的小猪崽，握着一把比他身子小不了多少的黑锅铲，迈着小短腿，晃晃悠悠地走到山鸡面前。
然后，他动了。
锅铲在他“手”中，仿佛拥有了生命。没有刀，就用锅铲的边缘！
下铲如风，精准地切入鸡颈，放血。
用锅铲背按压，配合着小蹄子（？）拉扯，褪毛。
锅铲尖巧妙地在关节处一划、一别，卸下鸡翅、鸡腿。
开膛破肚，取出内脏（鸡胗、鸡心留下清洗，这可是好东西），处理干净。
整个过程，虽然因为体型原因显得有些笨拙和滑稽，但那份娴熟、那份精准、那份对食材结构的了然于胸，却做不得假！
尤其是他用那小猪蹄子踩着鸡身，用锅铲利落地分解鸡肉时，那画面，简首让见多识广的齐天大圣都看得一愣一愣的。
“嘿……有点意思。”孙悟空摸着下巴，眼神里的兴趣越来越浓。
处理好的鸡肉被切成大小均匀的块——当然，用的是锅铲。猪刚鬣指挥着孙悟空弄来了山泉水（猴哥用叶子兜来的），将鸡肉焯水备用。
没有糖，猪刚鬣让孙悟空找来些野蜂蜜替代炒糖色。
没有酱油……这是个问题。猪刚鬣想了想，尝试着从系统空间取出那瓶【万能调味料（初级）】，小心翼翼地往焯好水的鸡肉上撒了一点点。
顿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复合香气从鸡肉上散发出来，仿佛激发了食材本身最浓郁的鲜味。
孙悟空鼻子抽动了一下，眼睛微微亮起。
热“锅”（用石头烧热替代），下蜂蜜（猴哥用神通控制火候，避免烧焦），炒出琥珀色，下入鸡肉翻炒上色，加入清水（山泉水），以及孙悟空不知从哪儿摸来的几颗野山椒和疑似香料的植物（猪刚鬣凭借厨神传承辨认后点头）。
然后，就是等待。
小火慢炖。
香气，开始一丝丝、一缕缕地从那简陋的土灶上升腾而起。
起初很淡，带着蜂蜜的甜香和香料的辛香。
渐渐地，随着汤汁的收拢，一股浓郁醇厚、勾人魂魄的肉香，如同实质般扩散开来。
这香气，迥异于孙悟空闻过的任何烤肉或熟食。它更复杂，更，带着一种让人口水加速分泌的魔力。
猪圈里其他的猪崽开始不安地躁动，连那头母猪都停止了哼哼，鼻子朝着这边猛嗅。
孙悟空坐首了身体，眼睛死死盯着那咕嘟咕嘟冒着泡的“锅”，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五百年来，第一次，对一个“食物”，产生了如此强烈的……期待感。
猪刚鬣看着火候差不多了，心中默念一声“收汁！”，然后用尽吃奶的力气，举起锅铲，将“锅”里那些色泽红亮、汤汁粘稠的“简易版红烧山鸡块”盛到了几片洗干净的大叶子上。
“大圣，请……请品尝！”猪刚鬣累得呼哧带喘，但语气充满了自豪。
孙悟空早就按捺不住了，也顾不上烫，伸手就抓起一块最大的。
那鸡肉红润油亮，颤巍巍，抖巍巍，浓郁的汤汁挂在上面，欲滴未滴。
他吹了吹气，一口咬下。
“唔——！”
孙悟空的火眼金睛，瞬间瞪得溜圆！
鸡肉酥烂，几乎是入口即化！蜂蜜带来的甜味恰到好处，与【万能调味料】激发出的极致鲜咸完美融合，野山椒的一丝辣意更是画龙点睛，解腻增香！
这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味觉盛宴！不同于蟠桃的清气，不同于御酒的醇烈，这是一种扎根于凡俗，却又升华到极致的、温暖而踏实的满足感！
五百年的铜汁铁丸，此刻在这份“红烧山鸡”面前，显得那么苍白可笑。
他甚至没来得及细嚼，三下五除二就将那一大块肉吞了下去，连骨头都嚼碎咽了（猴子牙口好）。
然后，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叶子上剩下的鸡肉，又看了看累得瘫坐在地上的小猪崽。
猪刚鬣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小心翼翼地问：“大圣……味道……还行？”
孙悟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以风卷残云之势，将叶子上所有的鸡肉一扫而空，连汤汁都舔得干干净净。
吃完，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极其满足、甚至有点……慈祥？（错觉！一定是错觉！）的笑容。
他拍了拍（很轻）猪刚鬣的小猪头，语气前所未有的和蔼：
“小猪崽子，你，很不错。”
“以后，你就跟着俺老孙混吧。”
猪刚鬣心中一喜，成了！第一步抱大腿，成功！
但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孙悟空摸着肚子，意犹未尽地补充道：
“嗯……明天，咱们吃那个什么……糖醋里脊？”
猪刚鬣：“……”
他看着孙悟空那闪烁着“吃货”光芒的火眼金睛，突然觉得，自己这“以厨证道”的西行路，画风可能从起点就开始跑偏了……
而遥远的东方，某个骑着白马的俊俏和尚，忽然没来由地打了个喷嚏。
“阿弥陀佛，想必是悟空又在念叨为师了，真是个性急的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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