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那张青涩而冷漠的脸，左边眉骨上清晰的白色疤痕，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陈默所有的认知壁垒。档案姓名栏里那两个字，每一个笔画都仿佛带着冰冷的重量，砸在他的视网膜上——
秦屿。
怎么会是他？怎么可能是他？！
多年的搭档，可以托付生死的战友，那个看似粗犷豪爽、嫉恶如仇的行动派……竟然是那个在“P-01”事件中冷漠旁观的少年？是“老师”口中“更早理解方舟真谛并拥抱它”的内鬼？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起，瞬间冻结了西肢百骸。陈默坐在椅子上，感觉自己像被浸入了冰水，连呼吸都带着冰碴。他猛地伸手，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关闭了内部系统页面，清空了浏览记录。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被最亲密信任之人从背后捅刀的、尖锐的刺痛和荒谬感。
无数过往的细节，此刻如同被赋予了新的生命，带着恶意的指向性，在他脑中疯狂回放：
· 秦屿对他记忆问题的过度关心，是出于战友之情，还是为了监控“样本M”的状态？
· 他总是能“恰到好处”地提供关键行动方向，是经验丰富，还是暗中引导？
· 他对“方舟计划”表现出愤怒和排斥，但那份愤怒是否太过流于表面，反而像是在掩饰更深层次的东西？
· 地下实验室的发现，他表现得和其他人一样震惊，但以他的行动能力和权限，有没有可能提前知晓甚至布置了那里？
· “老师”总能抢先一步，是否正是因为警方的每一步动向，都通过秦屿这个渠道，毫无保留地泄露了出去？
怀疑一旦有了具体的附着对象，便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生根发芽，盘根错节，几乎要撑裂他的头颅。
陈默强迫自己深呼吸，试图用残存的理性去分析。那张旧证件照的来源需要核实，是否存在伪造的可能？“老师”最擅长的就是心理操控和制造假象，这会不会是另一个精心设计的离间计？目的就是让他失去秦屿这个最强力的臂助，彻底陷入孤立？
但那个眉骨上的疤痕，那个冷漠的眼神……与记忆碎片中的少年高度吻合。这种生理特征和神态的细节，伪造的难度极高。
真相与假象在他脑中激烈交战，信任的基石寸寸碎裂。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随即被推开。说曹操曹操到，秦屿端着两杯咖啡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熬夜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
“老陈，怎么样？林倩说你刚才引导记忆，状态很不好？”他将一杯咖啡放在陈默面前，自己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很自然地瞥了一眼陈默面前空白的显示器和略显凌乱的桌面，“有什么新发现吗？那本鬼日志里到底写了啥，让你神神秘秘的？”
每一个看似关怀和寻常的问题，此刻在陈默听来，都充满了试探的意味。他端起咖啡，借氤氲的热气掩盖自己眼神的细微变化。咖啡的温度透过纸杯传来，却丝毫温暖不了他冰冷的手指。
“日志里主要是些实验记录，确认了我们之前的很多推测。”陈默的声音刻意放得平稳，甚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关于‘方舟计划’的操作手法，以及……他们对孩子们做的事情。”他避开了关于样本代号和内鬼卡片的任何信息。
“妈的，这群疯子！”秦屿啐了一口，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愤慨，拳头握得咯咯响，“要是让我抓到那个‘老师’，非把他……”
他的愤怒看起来如此真实。陈默默默观察着他的每一个微表情，每一丝肌肉的牵动，试图找出表演的痕迹。是演技太高超，还是……自己错怪了他？
“对了，”秦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地下实验室那边，我派了绝对信得过的人二十西小时轮班看守，确保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技术科也在加紧分析带回的所有物证。我就不信，那混蛋一点马脚都不露！”
他眼神灼灼，充满了斗志和决心。
陈默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他左边眉骨——那里皮肤光滑，并没有疤痕。是岁月抚平了痕迹？还是用了某种手段遮掩？或者……照片上的人，根本就不是现在的秦屿？
“嗯，辛苦了。”陈默垂下眼睑，喝了一口咖啡，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我这边还需要点时间，把记忆碎片和日志记录再核对一下。”
“行，你专心弄，外围的事情交给我。”秦屿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一如既往的扎实，“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陈默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带上了门。
门关上的瞬间，陈默脸上强装的平静瞬间瓦解。他放下咖啡杯，发现自己的指尖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秦屿最后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是关心？是警告？还是……别的什么？
他无法判断。那个曾经的铁血搭档，此刻在他眼中，变成了一个笼罩在浓雾中的、无比熟悉的陌生人。
他走到洗手间，用冷水反复冲洗脸颊，试图让混乱的大脑冷静下来。他抬起头，看着镜中那个眼神惊疑、面色苍白的自己。镜中的影像，与记忆中那个躲在门后恐惧颤抖的童年自己，与旧照片上那个低着头的男孩，与白板上那些冰冷的代号……无数个镜像层层叠叠，构成了一个支离破碎、真假难辨的困局。
而秦屿，这个他曾经最信任的镜像，如今也布满了裂痕。
“老师”的目的达到了。他甚至不需要亲自现身，仅仅凭借一张旧照片和几句暗示，就成功地在他和秦屿之间，种下了无法消除的猜忌与防备。
他现在谁也不能完全相信，包括他自己。
陈默盯着镜中的自己，眼神逐渐从混乱变得冰冷、坚定。无论秦屿是不是那个内鬼，他都必须按照最坏的打算来应对。
他需要证据。确凿的，能将一切定性的证据。
他回到办公桌前，打开一个加密的空白文档，开始记录。标题是：《潜在内部威胁行为分析报告》。
在嫌疑对象一栏，他缓缓地、沉重地，敲下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然后，在屏幕幽幽的光线下，他开始制定一个……连秦屿也必须隐瞒的秘密调查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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