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问题像一把淬冰的匕首，悬在顾湘的咽喉。地下室里，仪器烧焦的气味与尚未散尽的惊悸混合，压得人喘不过气。他眼神里的怀疑和冷厉几乎化为实质，与之前那个沉默接受“治疗”的顾问判若两人。大脑中被强行触动的“加密层”带来的异样感仍在隐隐作祟，让他对周遭一切的感知都蒙上了一层尖锐的审视。
顾湘在他的逼视下，脸色更加苍白。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背抵在冰冷的合金墙壁上，避开了他迫人的目光。
“我……我不知道是谁切断了扫描。”她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微颤，但努力维持着镇定，“我说过，提供这个地方的‘朋友’很神秘，他们有自己的议程。但我带你来这里，只是想帮你确认你大脑里的情况，摆脱可能的控制！我也是受害者，陈默！我也想弄清楚‘方舟’的真相！”
“帮我？”陈默嗤笑一声，向前逼近一步，手中的枪虽未抬起，但威胁意味十足，“帮我就是把我引到一个能被远程操控的安全屋？帮我就是让一个来路不明的系统强行扫描我的大脑？顾法医，你的‘帮助’，代价是不是太大了点？”
他指了指那台仍在冒烟的仪器：“还有那个摩托车手，那些装备精良的武装分子……你别告诉我，这一切都只是巧合。”
顾湘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她抬起手，不是反抗，而是缓缓从自己外套的另一个内袋里，掏出一个微型的、类似U盘的银色存储设备。
“这个，”她将存储设备放在身旁的行军床上，推向陈默的方向，“是林倩被捕前，通过一个极其隐蔽的渠道，寄到我私人住所的。没有署名，没有说明。我之前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我不确定该不该相信里面的内容，也不确定你是否能承受。”
陈默的目光落在那个银色U盘上，没有立刻去拿。林倩寄给顾湘的？她们之间还有联系？或者说，林倩早就预料到了顾湘会介入，甚至……预料到了他陈默会走到这一步？
“里面是什么？”他声音依旧冰冷。
“一些碎片化的数据，和一些……她个人的研究笔记。”顾湘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数据部分残缺严重，似乎是从某个更大的数据库中强行剥离出来的。笔记里……她提到了‘认知锁’的概念，提到了‘钥匙’并非指代某个人，而是指一种……特定的神经激活序列。这个序列，就藏在被加密的记忆深处。”
神经激活序列？陈默想起扫描时脑中闪过的扭曲几何图形和低沉嗡鸣。那就是序列？
“她还提到了‘倒影’。”顾湘继续道，眼神复杂地看向陈默，“她说，‘倒影’并非指向Nexus，那只是一个误导。真正的‘倒影’，是指第一个成功突破‘认知锁’的样本。这个样本的存在，证明了‘方舟’技术的终极可行性，也成为了所有后续计划的……蓝图和基石。”
第一个突破者？陈默的心猛地一跳。不是他？那会是谁？林倩自己？还是……
顾湘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她在笔记的最后暗示……那个‘倒影’，很可能……还活着。而且，就在我们身边。”
还活着？就在身边？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陈默心中激起惊涛骇浪。秦屿死了，林倩被捕，袁智仁消失多年……还有谁？那个神秘枪手？摩托车手？还是……某个他一首忽略的、隐藏在普通外表下的人？
巨大的信息量和其中蕴含的可怕可能性，让陈默感到一阵眩晕。如果“倒影”真的存在，并且潜伏在暗处，那么林倩的所作所为，甚至“老师”这个身份，是否也只是这个“倒影”操控下的一环？他们所有人，是否都还在一个更大、更精密的棋盘上？
他看着顾湘，试图从她脸上找出撒谎或表演的痕迹。但她眼中只有坦诚、后怕，以及同样被这信息冲击的茫然。
“你为什么现在才拿出来？”陈默问，语气稍缓，但警惕未消。
“因为我害怕！”顾湘的情绪有些激动起来，“林倩是个疯子！她的话怎么能全信？而且，如果‘倒影’真的存在并且就在附近，我拿出这个东西，很可能就会成为下一个目标！我本来想等扫描结果出来，确认你大脑的情况后再决定是否告诉你……但我没想到……”
她没再说下去，但意思明确。没想到安全屋会被入侵，扫描会被强制进行又强行中断。
陈默沉默了片刻。顾湘的解释有其合理性，她的恐惧也真实可感。但信任一旦破裂，修补起来绝非易事。
他最终还是走上前，捡起了那个银色U盘。入手冰凉。
“读取设备。”他言简意赅。
顾湘指了指房间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带有物理隔离接口的便携式工作站：“用那个，相对安全。”
陈默走到工作站前，启动，将U盘插入。屏幕亮起，读取进度条快速滑动。顾湘紧张地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不敢靠近。
数据被成功读取。屏幕上出现了两个文件夹，一个标注着“数据碎片”，另一个则是“观察者L的笔记”。“L”，是林倩自己定义的代号吗？
陈默率先点开了笔记文件夹。里面是数段文字记录和手绘的草图。他快速浏览着，目光越来越凝重。林倩的文字充满了偏执和狂热，但其中的技术细节和对“认知锁”、“神经序列”的描述，与他刚才的体验惊人地吻合。她确实在深入研究如何控制和破解这种技术。
在最后一段笔记中，她写道：
「……‘倒影’是完美的作品，是父亲理论的证明。但他/她己超越了控制，成为了潜在的竞争者，甚至……毁灭者。必须找到他/她，在他/她彻底苏醒并重塑一切之前。钥匙（M）是唯一的诱饵，也是唯一的希望……」
笔记到此中断。
陈默关闭笔记，点开了“数据碎片”文件夹。里面是一些杂乱无章的数字串、波形图片段，以及几张极其模糊的、像是从监控录像中截取的人像侧影或背影，根本无法分辨身份。
就在他试图放大一张看起来像是某个实验室环境的模糊图片时，工作站屏幕突然猛地闪烁起来，大量的乱码如同病毒般瞬间覆盖了所有文件！
「检测到追踪标记！数据自毁程序启动！」工作站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
陈默立刻拔出U盘，但为时己晚。屏幕上的所有文件在几秒钟内被删除得一干二净，工作站系统也陷入了瘫痪。
U盘里有林倩预设的追踪和自毁程序！
陈默看着手中这个此刻己毫无用处的银色小物件，脸色难看至极。林倩就算身陷囹圄，也依旧布下了层层迷局。
他失去了刚刚到手的关键信息，只留下了更多、更令人不安的疑问。
“倒影”是谁？
他这把“钥匙”，究竟要开启怎样的门？
而那个隐藏在一切背后的“观察者W”袁智仁，真的彻底消失了吗？
他转过身，看向面色惨白的顾湘，刚刚稍有缓和的氛围再次冻结。
“看来，”陈默的声音低沉而危险，“你的‘朋友’和林倩，给我们准备了一份‘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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