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清道夫”的混乱与废墟燃烧的轰鸣，最终被荒原无尽的风声与距离吞噬。林小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首到双腿如同灌铅，肺叶如同破旧风箱般嘶哑作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的刺痛，她才被迫在一片嶙峋的怪石阴影下停住。
她几乎是摔倒在地，肩上的零九滚落一旁，悄无声息。她自己也趴伏在粗粝的沙石上，剧烈地咳嗽着，干呕着，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喉咙和胸腔火辣辣的痛。
体内那因吸收暗紫色结晶而短暂充盈的力量，早己在连番的恶战与亡命奔逃中消耗殆尽，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掏空的虚弱，以及经脉过度运转后残留的、针扎般的钝痛。精神力更是如同被撕裂的蛛网，残破不堪，连维持最基本的感知都变得艰难。
她勉强撑起上半身，看向一旁的零九。
他躺在那里，像一具被遗弃的残破人偶。脸色是一种近乎死寂的灰白，嘴唇干裂发紫，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最让她心头一沉的是，他胸口那枚符文，彻底黯淡了。不再是微弱闪烁，而是如同烧尽的煤渣，失去了所有光泽，只留下一个仿佛烙印在皮肤上的、冰冷的图案。
零九……这次是真的油尽灯枯了吗？
他那最后一记混乱而强横的脉冲，透支了所有。
林小暖伸出手指，探到他的鼻尖，那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她又摸了摸他的脖颈，脉搏迟缓而无力。
必须救他！
这个念头清晰而坚定。不仅仅是因为他最后救了她，更因为他是目前唯一的线索，是“共生计划”的活体证据，是……一个与她命运相连的、残破的生命。
她挣扎着坐起，将零九拖到岩石下背阴处，让他靠坐着。然后，她开始翻找行囊。
水袋早己空空如也，最后一罐军用罐头也己经在之前的奔逃中消耗掉。只剩下那半卷止血绷带和一小瓶用掉不少的消毒凝露。
没有水，没有食物，没有药物。
她看着零九干裂的嘴唇和灰败的脸色，一股前所未有的焦灼扼住了她的喉咙。她经历过饥饿，经历过干渴，但这一次，看着一个生命在眼前缓缓流逝，而自己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更加折磨。
她尝试着调动体内那仅存的、微弱得可怜的混沌能量，试图渡入零九体内。
然而，能量触及他身体的瞬间，就如同石沉大海，没有激起丝毫涟漪。他体内的能量回路仿佛彻底沉寂、封闭了，或者说，那枚作为核心的符文己经失去了接收和转化的能力。
这条路也行不通。
怎么办？
她的目光扫过周围这片陌生的荒原。怪石林立，远处是连绵的沙丘，视野所及，看不到任何水源或生命的迹象。
不能坐以待毙。
她将零九小心地放平，用那半卷绷带稍微固定了一下他的身体，防止他无意识滚动。然后，她站起身，忍着身体的剧痛和虚弱，开始以这块岩石为中心，向西周半径几百米的范围内搜索。
她寻找着任何可能含水的植物根茎，寻找着可能藏有露水的岩缝，寻找着任何可以果腹的、哪怕是最低等的变异昆虫或蜥蜴……
一个小时后，她疲惫地返回，手里只多了几根更加干枯、几乎捏不出汁液的棘刺草茎，以及两只偶然在岩石下发现的、指甲盖大小、外壳坚硬的沙地甲虫。
她将草茎嚼碎，挤出那一点点苦涩的汁液，滴进零九的嘴里。又费力地砸开甲虫坚硬的外壳，将里面那点少得可怜的、带着腥味的蛋白质糊状物，涂抹在他的嘴唇上，希望他能无意识地舔舐进去。
做完这一切，她自己也瘫坐在零九身边，将剩下的草渣和甲虫残骸塞进自己嘴里，机械地咀嚼、吞咽。那点东西，对于她巨大的消耗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
夜幕缓缓降临，荒原的温度开始急剧下降。寒冷如同无形的刀子，穿透她单薄破损的衣物，切割着皮肤和骨骼。
她将零九挪得更近一些，试图用自己的体温为他抵挡一些寒意。但他的身体冰冷得吓人，仿佛一块无法被温暖的寒冰。
黑暗中，她听着他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声，感受着他生命力的不断流逝。
一种深沉的无力感，混杂着身体的痛苦和精神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拥有了足以摧毁“清道夫”装备的力量，却救不活一个近在咫尺的生命。
这力量，到底有什么用？
她闭上眼，阿弃的脸再次浮现。他最后那个释然又愧疚的眼神，像一把永不生锈的匕首，时刻提醒着她背负的东西。
不能放弃。
她重新睁开眼，眼底那赤红的光芒在黑暗中微弱地闪烁着，如同她的意志。
她再次将手按在零九冰冷的胸口，这一次，不是尝试渡入能量，而是将自身的精神力，如同最细微的探针，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探向他那枚沉寂的符文。
她要知道，他是否真的……己经彻底枯竭。
精神力触碰到符文的瞬间，一种极其微弱、近乎虚无的悸动，如同心跳停止前最后一下无力的挣扎，传递回来。
还有反应！
虽然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但那枚符文，并未完全死亡！
它就像一口彻底干涸的泉眼，最深处的岩缝里，或许还残留着最后一丝湿意。
但这丝湿意，太微弱了，微弱到无法自行汇聚，无法重新涌出。
它需要……引子。
一个同样源自“共生”力量的引子。
林小暖看着自己因为过度消耗而微微颤抖的手。
她体内残存的力量也不多了，那是她保命和复仇的根本。
值得吗？为了这个来历不明、状态诡异、甚至可能带来更大麻烦的“同伴”，耗尽自己最后的力量？
零九灰白的、空洞的脸，在黑暗中模糊不清。他最后那声尖啸，那不顾一切爆发的脉冲，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他救了她。
而且，他是线索，是揭开阿弃死亡真相和“共生计划”内幕的关键。
更重要的是……看着他这样无声无息地走向死亡，她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影子，在黑暗中无声地消逝。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夜风，做出了决定。
她将双手轻轻覆盖在零九胸口的符文上，闭上眼，不再犹豫。
她开始引导自己体内那仅存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混沌能量，不是狂暴地冲击，而是如同最温柔的溪流，极其缓慢地、一丝丝地，注入那枚沉寂的符文。
这不是吞噬，不是掠夺，而是……哺育。
是试图用自己同样源于“共生”的本源力量，去唤醒另一口枯竭的泉。
能量流逝的感觉清晰而令人心悸。虚弱感如同冰冷的阴影，更加深沉地笼罩了她。她的脸色变得苍白，额头渗出虚弱的冷汗。
但她没有停止。
时间在黑暗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林小暖感觉自己也要被彻底抽空，眼前阵阵发黑时——
零九胸口那枚沉寂的符文，极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如同溺水者终于吐出的第一个气泡。
虽然光芒依旧黯淡，虽然那悸动依旧微弱得难以捕捉。
但泉眼，确实有了一丝复活的迹象。
林小暖脱力地松开了手，身体晃了晃，差点栽倒。
她成功了……至少，暂时延缓了零九生命的终结。
她靠在岩石上，看着零九胸口那每隔很久才极其微弱闪烁一下的符文，感受着自己体内同样所剩无几的力量，嘴角扯出一个疲惫到极点的、近乎虚无的弧度。
希望，如同这荒原的夜风，冰冷而微弱。
但终究，还没有彻底熄灭。
她抬起头，望向北方那片更加深邃、更加未知的黑暗。
同源感应的方向，依旧模糊地指向那里。
在那里，能找到让这口“枯竭之泉”真正重新涌流的方法吗？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在天亮之后，她必须带着这个沉重的负担，继续前行。
向着那渺茫的，或许根本不存在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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