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痛。
意识像是沉在漆黑的海底，被无形的力量撕扯、挤压。肺叶渴求着空气，喉咙里堵着腥甜的铁锈味。阿弃胸口那个巨大的窟窿，汩汩涌出的鲜血，他逐渐失去焦距的瞳孔……这些画面如同水鬼，缠绕着她的西肢，将她往更深的黑暗里拖拽。
“不……”
一声极轻的、破碎的呓语从林小暖干裂的唇间逸出。
她猛地睁开眼。
入目不是贫民区熟悉的、漏雨的屋顶，也不是冰冷小巷的墙壁，而是交错纵横的、粗糙的金属管道结构，上面覆盖着厚厚的锈迹和黏腻的、散发着机油和霉味的污垢。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工业废墟特有的、沉闷而腐败的气息。
她正蜷缩在一段巨大排污管的断裂处，外面是灰蒙蒙的天光，隐约能听到远处变异乌鸦嘶哑的啼叫。
这里是……远离城市中心的废弃工业区边缘。昨晚摆脱那两名灰衣人后，她凭借着一股本能，一路疾驰，首到体内躁动的能量和精神的极度疲惫双重压迫下，才找到这个相对隐蔽的角落，力竭昏厥。
心脏依旧一抽一抽地痛，但比昨夜那撕心裂肺的尖锐稍有缓和，沉淀为一种更沉重、更持久的钝痛，压在胸口，让她每一次呼吸都显得艰难。
她动了动僵硬的手指，试图撑起身体。一阵强烈的虚弱感袭来，伴随着骨骼和肌肉深处传来的、被过度透支后的酸软。昨夜那场短暂的、近乎碾压的战斗，以及之后不顾一切的奔逃，显然对这具刚刚承受了庞大力量的身体造成了不小的负担。
然而，当她下意识地内视体内那片能量之海时，却发现那混沌的力量并未因消耗而减弱，反而在沉寂了一夜后，显得更加凝实、更加……驯服了一些？仿佛经过最初的狂暴宣泄，它开始真正地与她的身体、她的意识缓慢融合。
她尝试调动一丝能量流转至指尖。
一缕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带着混沌色泽的能量丝线，如同拥有生命的触须，在她指尖缠绕、伸缩。它不再是昨夜那种毁灭一切的洪流，而是变得……可控。
这细微的控制感，像是一点冰冷的火星，落在她早己冰封的心湖上，并未带来多少温暖，却驱散了一丝彻底沉沦的绝望。
力量。她需要更熟悉、更彻底地掌控这股力量。这是她复仇唯一的依仗。
她挣扎着坐起身，靠在冰冷锈蚀的管壁上，开始有意识地引导体内的能量，按照那些随着觉醒而浮现的、模糊的本能轨迹，缓慢运行。
起初依旧生涩，能量流如同顽劣的野兽，不时冲撞着并不宽阔的经脉，带来针扎似的刺痛。但她忍耐着，凭借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毅力，一遍又一遍地尝试，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沉浸其中，试图用这种方式麻痹那无时无刻不在啃噬心脏的剧痛。
不知过了多久，当天光透过管道缝隙，变得稍微明亮了一些时，她终于能够勉强让一丝能量完成一个最简单的周天循环。虽然缓慢，虽然依旧伴随着不适，但至少，她看到了掌控的可能。
就在她准备进行下一次尝试时，一种极其微弱的、非能量的波动，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种……生命的悸动。非常非常微弱，带着一种濒死的、挣扎的气息。
她收敛能量，凝神感知。波动来源于她身侧不远处的管道夹缝里。
她挪动身体，伸手拨开堆积的污垢和几片枯死的苔藓。
然后，她看到了。
一株植物。
或者说，是一株植物的残骸。它通体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败色，茎干细弱得像一根随时会断掉的线，仅有的两片叶子蜷缩着，边缘焦黄干枯，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共生容器 布满了被污染物侵蚀的斑点。它生长在几乎没有任何土壤的金属缝隙里，根须勉强抓着一点锈渣，看上去下一刻就会彻底失去生机。
然而，就在那蜷缩的、濒死的叶片中心，极其艰难地，顶着一个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同样呈现灰败色的花苞。那微弱的生命悸动，正是从这个小小的、几乎注定无法绽放的花苞上传出的。
林小暖怔住了。
在这片被工业废料和能量污染彻底摧毁、连变异生物都嫌弃的荒芜之地，竟然还有这样一株微不足道的生命，在如此绝望的境地里，挣扎着想要绽放？
她看着那灰败的花苞，看着它那微弱到几乎下一秒就要熄灭的生命之火。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看到了阿弃。看到了他们在南区那间漏雨的小屋里，在那看不到希望的死水微澜里，紧紧依偎着，从彼此身上汲取那一点点可怜的温暖，挣扎着想要活下去的样子。
也是这样的……卑微，却又这样的……顽强。
一种难以言喻的共鸣，混杂着尖锐的痛楚和一丝微不可查的酸涩，猝不及防地击中了她。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了手。指尖，那缕刚刚被她初步驯服的、带着混沌色泽的能量丝线，如同拥有自己的意识般，轻轻探出，小心翼翼地，触碰向那株濒死的植物。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凭着一种本能，试图将一丝能量，渡送过去。不是毁灭性的，而是尽可能收敛了所有狂暴属性，只留下最本源的一点……生机？
能量丝线触及那灰败的茎干。
刹那间，异变陡生！
那株濒死的植物像是久旱逢甘霖的沙漠旅人，以一种近乎贪婪的速度，疯狂汲取着那丝微弱的能量！它灰败的茎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淡绿色，蜷缩的叶片微微舒展开一些，边缘的焦黄似乎褪去了一点点。
而那个小小的、灰败的花苞，更是轻轻颤动了一下，顶端裂开了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缝隙，透出一点点……极其淡薄的、近乎白色的微光。
成功了？
林小暖心头刚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讶异，还未来得及细想，一股强烈的眩晕感便猛地袭来！
仿佛她渡送出去的，不仅仅是那一丝能量，还有她自身的一部分生命力！原本就因透支而虚弱的身体瞬间摇摇欲坠，眼前阵阵发黑。
她慌忙切断了能量输送，指尖的能量丝线溃散消失。
那株植物停止了汲取，茎干上那丝微弱的绿色不再加深，叶片也不再舒展，只是那花苞顶端裂开的缝隙中，那一点微光，顽强地留存了下来，在这片灰暗绝望的废墟角落里，固执地亮着。
像风中残烛，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
却又真实地，亮着。
林小暖靠在管壁上，大口喘息着，额角渗出虚弱的冷汗。她看着那点微光，看着那株因为得到一丝能量而勉强吊住性命、却远未恢复生机的植物。
她救不了它。就像她救不了阿弃。
她甚至连自己都救不了。
一种更深沉的无力感，混杂着那挥之不去的悲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她淹没。
她闭上眼，不再去看那点微光。
体内刚刚因初步掌控能量而升起的那一丝微弱的希望，似乎也随之黯淡了下去。
前路依旧一片黑暗。
她拥有的，只有这身来路不明、带着诅咒的力量，和一颗被仇恨与绝望彻底冰封的心。
那点微光，太渺小了。
照亮不了任何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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