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天光短,晚饭用罢,外头已墨黑一片。
北风吹刮枯枝,发出呜呜咽咽怪响。
徐清风提着灯笼走进牲口棚子,他要趁着晚课开始前的空隙,给马匹驴子拌料喂食,清理地面粪便,听得蒋教习在外头叫他。
“清风,先别忙了,你出来一下。”
“来了,来了。”
徐清风放下手头活计,拍掉身上草屑,快步跑出。
蒋教习塞给他一个硕大包袱,低声嘱咐几句,便匆匆离去。
提着灯笼返回杂物房,打开包袱,里面是一件厚实的青布绵袍。
他拿起包袱内一只小瓶,倒些散发草木清香的黏稠药液,搓匀后细细涂抹在脸上,顿觉肌肤微紧,又粘贴两撇颇为逼真的胡须,将头发重新挽了个髻,以一枚半旧铜簪固定,换上绵袍新行头。
对着水盆照去,俨然一副陌生人的模样。
他出门低头穿过演武场时,与范启几位熟人擦肩而过。
天色晦暗,几人竟未认出,只疑惑地频频回头打量面生的“师兄”。
武馆门外街边,停着一辆不起眼的乌篷马车。
厢帘子掀开一角,露出蒋教习半张改扮过的脸孔,招呼道:“这里,人来齐了,走吧。”
徐清风弯腰钻进车厢,刚坐定下来,马车便轱辘着开走。
车内三人,皆如他一般换过衣服,容貌和肤色做了调整改变。
仔细观察,还是能认出其中两人分别是邱师兄和田师兄,比他大两三岁,在武馆待了近五年,所有学徒当中实力公认的数一数二。
听范启那个大嘴巴透露,邱、田两位师兄的家里,已经打点好门路,他们来年便要进衙门和城卫当差。
蒋教习低声道:“我带你们去城西‘斗武阁’,恰逢每月一次的大赌斗,远较平日激烈凶险,你们好生观摩台上各路高手搏杀,许多关起门来学不到的东西,生死间才摸得着,够得到。”
“习武之人不光要苦练,还要‘善演为用,敢打为真’,平日里同门间对练切磋,都是收着力的小打小闹,算不了什么。”
“唯有触及血腥残忍,见识酷烈生死绝望,方能萌发骨子深处的杀性,以后你们会懂的,今日带着眼睛看就是了。”
他蜻蜓点水大致提了提,没往深入细说。
武馆正暗中遴选人手,老馆主和副馆主皆属意邱、田两位,准备二选一,教几手压箱底手段,以便十天后与飞星谷的陆适之上场拼斗。
洪教头则有不同意见,强烈推荐徐清风,认为徐清风性子沉稳冷静,脑瓜好使,活学善用悟性强,战斗意识过人,往往举一反三,能打破常规将不起眼的招式发挥出惊人效果。
要不是限于所学内功心法初浅,时日尚短,说不定已经摸进了暗劲门坎。
即便如此,洪教头也认为徐清风以明劲实力,能发挥出不一样的战力,与陆适之的胜负在五五开,若是加以有针对性点拨,胜算将会大增。
后面便把徐清风名字添加到预备人选之列,明日老馆主要分别找他们谈话。
想让学徒为武馆拼杀,光有荣誉虚名还远远不够。
老馆主是久经江湖的人精,会拿出令参加之人不容拒绝的大好处,比如钱财、秘笈等等。
今夜前往斗武阁观摩的人手,当然不只有蒋教习一路。
洪教头、郝宝连等人改换装扮已提前去了。
徐清风以前听说过斗武阁的大名,类似于前世蓝星的地下格斗场,不过斗武阁是明面上的赌斗窝子,和邱、田两位师兄自是听出蒋教习的言外之意,事情没有明确之前,谁也不会胡乱探问。
约刻钟后,马车停在一座灯壁辉煌的楼阁大门前。
蒋教习领着三人拾阶而上,穿过人声鼎沸、赌徒呼喝的喧嚷大堂,步入一条昏暗甬道,塞给守门伙计一把铜钱后,厚重黑门拉开。
震耳欲聋的喊杀嘶吼,与金铁交鸣声轰然扑面。
四盏灯笼高悬,照亮下方十丈见方斗台。
台上两道身影追逐搏杀激烈,缠斗正酣,刀光剑影交织,“叮当”之声密如骤雨,间或还有血点飞溅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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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了那穿黑衣服的杂碎,没吃饭吗?”
“你特娘的没卵子啊,劈山刀法使得软绵绵的,看得老子急死了。”
“白衣服的兔儿爷,给你爷爷争口气。”
“砍他,砍他下盘!”
“……”
周遭看客面目狰狞,嘶声吼叫,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蒋教习熟视无睹,拍了拍看得目定口呆的三位学徒,示意跟着他走,沿信道空隙七弯八拐,至靠近斗台右侧的几处空位坐下。
有人凑近前与蒋教习交头接耳几句,又迅速没入昏暗之中。
徐清风目光似专注台上,实则用眼角馀光留意四周。
他对斗台上的厮杀没太多兴趣,看出势均力敌还受伤挂彩的双方,是在“演戏”,凶险之下暗藏着不明显蛛丝马迹,总在关键时刻收力避让。
谁胜谁负是场子里说了算,不可能真的分生死。
这也是赌场惯常用来赚钱的钓鱼法子。
约半炷香后,台上情势骤变。
“噗”的一声,黑衣汉子右胸中剑,血光迸现,他跟跄后退,以手捂伤,鲜血自指缝汩汩而下,衣衫破碎,狼狈不堪。
对面白衣男子中了一掌,也咚咚倒退数步,嘴角溢血,狞笑一声再度挥剑扑上。
黑衣汉子勉力掷出手中钢刀,却被对方用剑格开,随即咬牙跃下高台,一跤跌倒在地无力爬起。
“呸,懦夫!”
白衣男子居高临下啐出一口血沫。
在一片怪叫喝彩声中,场中医师跑上前,给输了的黑衣汉子止血疗伤。
几名伙计迅速上台,用抹布、毛巾飞快清洗擦拭血迹,动作麻利,显是惯做此事。
“可惜了,黑衣汉子本事更高些,怎的就输了呢?”
“白衣男子一直在示弱藏拙,这不瞅准机会,便给了冒进的家伙一记狠的,没刺死他,算他命大。”
“黑衣汉子那一掌,差一点就赢了。”
“差一点就是差了很多,谁叫他不小心来着。”
坐在另一边的邱、田二人激烈地争论起来,在这喧闹环境里不得不提高嗓门。
徐清风在纷扰热闹中默默当一个事不关己看客,黑衣汉子的伤并不严重,看着鲜血淋漓吓人,实则仅破皮入肉,刺穿了提前准备的血包,视觉冲击效果极佳。
他目力非同一般犀利,看出了其中蹊跷。
坐在身边的蒋教习,应当早就知晓其中的小把戏,嘴角流露出一抹讥诮,没能逃过徐清风的观察。
有些事心照不宣,看破不说破,否则断人钱财,恐怕将难以善了。
能在桂花城开如此规模场子的势力,背景必定不简单。
正当此时,台上那白衣男子吞下药丸,草草包扎伤口,竟然不下台去,反而以血淋淋的长剑环指四周,面色狰狞,嚣张咆哮全场。
“还有谁?”
“敢上台来送死?!”
剑锋扫过人群,最终定格在东面看台,直指一名神色倨傲,抱臂而观的青衣少年。
“看甚么看,毛都没长齐的小杂碎。”
“安敢上来与你爷爷一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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