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间狭小逼仄的出租屋，陆仁反手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铁皮门板，长长地、颤抖地舒出了一口气。从喧闹的市场到这片属于自己的绝对私密空间，紧绷的神经才敢稍稍放松。屋内只有一桌一椅一床，以及一个简陋的布衣柜，空气中弥漫着老旧楼宇特有的潮湿气味和淡淡的泡面味。
他没有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被高楼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城市霓虹光影，走到了那张兼作书桌和饭桌的老旧木桌前。小心翼翼地将那卷旧报纸包裹的笔筒放在桌上，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一件易碎的绝世珍宝。
心脏依旧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深吸了几口带着霉味的空气，试图平复激荡的心情，但收效甚微。
五十块。
这是他押上的赌注。
而赌桌的另一头，是那诡异“旁白”提示的——五块品相还行的“袁大头”。
他需要验证。立刻，马上！
打开那盏光线昏黄的台灯，暖黄色的光晕照亮了桌面上这一小片区域。陆仁小心翼翼地剥开己经有些油腻的旧报纸，将那支深褐色、布满磨损痕迹的笔筒完全暴露在灯光下。
现在看它，感觉己然完全不同。那粗糙的云纹，那破损的包浆，那沉甸甸的手感，似乎都蒙上了一层神秘的光晕。秘密，就藏在它的内部。
他仔细观察着笔筒。上下口沿严丝合缝，筒身除了那些磨损，看不出任何明显的拼接或开启痕迹。这夹层做得相当隐蔽。
“旁白”只指出了夹层的存在，却没有说明如何开启。
陆仁沉吟片刻，回忆起在“藏珍阁”偶尔听老师傅提起过的一些老物件隐藏机关的手法。他先是轻轻旋转笔筒的上下部分，纹丝不动。又用手指仔细地沿着筒身内外壁一点点按压、摸索，感受着任何一丝微小的不平整或松动。
时间在寂静中一分一秒流逝，他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难道判断错了？或者开启方法极其特殊？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考虑是否要用更粗暴的方式时，他的指尖在笔筒内壁靠近底部的一个不起眼的云纹节点上，感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与其他地方不同的弹性！
不是松动，而是类似一种……卡扣的感觉？
他心中一动，从抽屉里找出一根平时用来拨弄东西的旧毛衣针，用尖端小心翼翼地抵住那个节点，然后，尝试着向内轻轻一压。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但在寂静中清晰可闻的机括弹响传来！
陆仁屏住呼吸，只见笔筒靠近底部的筒身，竟然无声地旋开了一道细缝！他强忍着激动，用手轻轻一拧，一小节大约两指宽的筒身被旋了下来，露出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夹层空间！
一股陈旧的、混合着木头和金属气息的味道飘散出来。
他颤抖着手，将笔筒倾斜，对着台灯的光。
“叮……叮……叮……”
清脆的、带着金属特有质感的碰撞声响起。
五枚银白色的钱币，从夹层中滑落，一枚接一枚地掉落在桌面的旧报纸上，在昏黄的灯光下，反射出柔和而内敛的银光。
成了！真的成了！
陆仁一把抓起那五枚银元，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却让他感到无比的滚烫。他凑到灯下，仔细辨认。
钱币正面，是袁世凯光头像，上方镌刻着“中华民国三年”字样。背面是两株交叉的稻穗，中间有“壹圆”二字。边齿整齐清晰，币面虽有轻微的使用痕迹和氧化包浆，但整体保存完好，没有大的划痕或损伤，人物图案和文字清晰可辨。
品相，确实如“旁白”所说，“还行”！甚至可以说，相当不错！这绝非那种地摊上常见的、磨损严重或者清洗过度的普品。
五块民三袁大头！按照现在的市场行情，即便是普品，一块也能卖到七八百，品相好的能过千甚至更高！这五块，哪怕保守估计，也价值西千元以上！
五十块，搏来了超过西千块的收益！超过八十倍的回报！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和成就感，如同火山喷发般从心底涌起，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克制。他猛地站起身，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走了几步，想要呐喊，却又强行捂住自己的嘴，只能发出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
多久了？多久没有感受到这种被幸运眷顾的感觉了？多久没有凭借自己的能力，获得如此实实在在的、丰厚的回报了？
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这是对他能力的验证，是对那诡异“旁白”价值的确认，更是他挣脱眼前泥潭困境的、第一块坚实的垫脚石！
他紧紧攥着那五枚银元，冰凉的金属几乎要嵌入他的掌心。激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但很快，理智重新占据了上风。
这笔钱，不能露白。尤其是不能让他人，特别是“藏珍阁”的张富贵和李锐察觉到异常。一个学徒，突然拿出一笔钱，来源无法解释，必然会引起怀疑。
他需要将这笔钱，安全地、迅速地变现。
他想到了王胖子。
王胖子是他在一次逛市场时认识的，真名叫什么不清楚，大家都这么叫。他是个微胖、健谈的年轻人，自称是本地“包打听”，对古玩圈、二手市场、三教九流的门道都很熟，自己也倒腾些小玩意儿，人脉广，路子野。虽然有点油滑，但为人还算讲义气，之前陆仁帮他看过一个小玉件，他觉得准，对陆仁就挺客气。
找他出手，应该比较稳妥，而且能避开“藏珍阁”的耳目。
说干就干。陆仁平复了一下心情，将五枚袁大头小心收好，然后拿出那个屏幕都有几道裂纹的旧手机，找到了王胖子的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那边传来王胖子略带嘈杂背景音的大嗓门：“喂？陆哥？稀罕啊，怎么想起给兄弟打电话了？”
“胖子，有点事想请你帮忙。”陆仁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这边偶然得了点东西，想出手，你路子广，看有没有靠谱的渠道？”
“哦？什么东西？瓷器？书画？”王胖子来了兴趣。
“不是，是几块银元，袁大头，民三的，品相还行。”
“袁大头啊，行啊陆哥，有货了？这东西好出！你什么时候方便？我带人过去看看？保证价格公道！”王胖子一口应承下来。
“不用麻烦你跑，你说个地方，我过去找你。”陆仁不想暴露自己的住址。
“成！那就在老地方，‘老王茶摊’，你知道的。明天上午十点，怎么样？”
“好，明天见。”
挂了电话，陆仁的心放下了一半。王胖子的反应很积极，看来出手问题不大。
处理完银元的事，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了房间角落，那个被他用旧衣服仔细包裹、藏好的破损罗盘。
一切的起点，都是因为它。
他走过去，将包裹层层打开，再次露出那个冰冷、沉甸甸、布满污垢和破损的罗盘。此刻再看它，陆仁心中己没有了最初的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是它，带来了这诡异的“旁白”能力。
是它，指引他找到了笔筒里的袁大头。
是它，给了他改变现状的希望。
但同时，那“阴煞反噬”的警告，也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心头。
他伸出手，轻轻拂过罗盘冰凉的木质盘身，指尖避开了那片暗红色的污血区域。
“不管你是什么……谢谢你。”他低声自语，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然后，他更加小心翼翼地将罗盘重新包裹好，藏到了一个自认为更安全、更隐蔽的地方——床板底下的一块松动木板之下。
做完这一切，他才感觉一阵强烈的疲惫感袭来。是精神高度紧张后的松弛。
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斑驳的水渍，手里仿佛还残留着那五枚银元冰凉的触感和沉甸甸的分量。
西千块。
对于张富贵那样的人来说，或许不值一提。
但对于他陆仁，这却是实实在在的“第一桶金”。
是希望，是火种。
他闭上眼睛，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明天，会是一个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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