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婉的“深居简出”并未持续太久。一则突如其来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后宫激起了新的涟漪——江南巡抚进献了一批精心培养的舞姬歌女，其中尤以一名叫柳如烟的舞姬最为出众，据说身姿曼妙，舞技超群，更难得的是眉眼间自带一股楚楚动人的风韵。
皇帝宇文渊虽未立刻给予名分，却也将这批女子安置在了教坊司，并偶尔召其中佼佼者献艺，尤其是那柳如烟，短短数日间，己得召见两次。宫中渐渐有风声传出，陛下对此女颇为欣赏，不日或将纳入后宫。
消息传到绛雪轩时，小栗子等人皆是面露忧色。帝王恩宠本就如同镜花水月，如今新人入宫，又得陛下青睐，主子的地位岂非岌岌可危？
“主子，那柳如烟听说……”小栗子欲言又止。
姜婉正临窗抚琴，闻言，指尖在琴弦上轻轻一按，止住了余音。她神色平静，甚至唇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听说什么？听说她舞姿倾城，还是听说她……颇有几分像我初入宫时的模样？”
小栗子一愣，随即点头：“是……外面都这么说。还说陛下或许就是看中了这点……”
“像？”姜婉轻轻重复了一句，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琴弦，“画虎画皮难画骨。东施效颦，徒增笑耳。”
她语气淡然，听不出丝毫紧张或嫉妒。她太了解宇文渊了。这位帝王心思深沉，最厌恶被人揣度，更厌恶被人当作替身。若那柳如烟聪明，便该努力展现自己的独特之处；若她愚蠢，只想靠着模仿她姜婉来争宠，那便是自寻死路。
更何况……姜婉眼底闪过一丝冷芒。这柳如烟入宫的时机如此巧妙，在她风头正盛之际，很难不让人怀疑，这背后是否有推手。皇后？还是其他看她不顺眼的人？
“不必惊慌，”姜婉重新调试琴弦，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柔和，“陛下是明君，自有圣断。我们只需做好自己的本分便是。”
她依旧每日抚琴、看书，偶尔去御花园散步，对柳如烟之事绝口不提，仿佛全然不知。甚至在一次去凤仪宫请安时，有其他妃嫔故意提起柳如烟舞姿如何美妙，暗示陛下可能移情，姜婉也只是浅浅一笑，温声道：“若能有多才多艺的姐妹入宫，为陛下分忧解闷，自然是好事。我等身为妃嫔，当以陛下舒心为重。”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彰显了“贤德”，又暗含了对自身地位的自信，让那想挑事的妃嫔讪讪地闭了嘴。皇后坐在上首，看着姜婉那副温婉恭顺、仿佛全然不将新人放在心上的模样，眼神愈发深沉。
这日午后，宇文渊难得闲暇，信步来到了绛雪轩。他并未提前通报，进来时，正看到姜婉坐在琴案前，却并未弹奏，只是对着一本琴谱怔怔出神，侧影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单薄。
“在想什么如此入神？”宇文渊走近，声音放得轻柔。
姜婉似乎被惊了一下，慌忙起身行礼，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慌乱和惊喜：“陛下怎么来了？臣妾失仪……”
“免礼。”宇文渊扶起她，目光落在琴谱上，“可是在钻研新曲？”
姜婉轻轻摇头，眼神有些飘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没有……只是看着这琴谱，忽然想起臣妾刚学琴时，母亲曾说，琴为心声，最是骗不得人。唯有心净，音方能净。”她顿了顿，抬眸看向宇文渊，眼中带着纯粹的依赖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委屈，声音更轻了些，“臣妾近日总觉得自己琴艺停滞不前，许是……许是心境不如从前澄澈了。比不上那些……心思纯粹的新人，能一心为陛下献上最美的歌舞。”
她这番话，以琴喻己，看似在反省自身，实则是在以一种极其隐晦的方式，表达了自己因“新人”而产生的“不安”和“失落”。没有首接抱怨，没有争风吃醋，却将一个深爱丈夫、因可能失宠而暗自神伤、却又努力保持“贤惠”的小女人心思，刻画得淋漓尽致。
宇文渊是何等敏锐之人，立刻便听出了她话中的弦外之音。他看着姜婉微微泛红的眼圈和那强装镇定却难掩脆弱的表情，心中不由得一软。
他伸手，轻轻握住她微凉的手指，语气带着安抚：“胡说。你的琴音，朕听着便觉得心安。那些歌舞，不过是消遣，如何能与你的心意相比？”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明确地将她与那些“新人”区分开来，并且给予了更高的评价。
姜婉眼中瞬间涌上水汽，却倔强地没有让泪水落下，只是反手轻轻回握住他的手指，低声道：“有陛下这句话，臣妾便安心了。是臣妾小家子气，胡思乱想，请陛下恕罪。”
她将“嫉妒”和“不安”归结于自身的“小家子气”和“胡思乱想”，愈发显得她情深义重，单纯可人。
宇文渊看着她这般模样，心中那点因朝务和新人带来的烦闷竟消散了不少，只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才是他可以放松休憩的港湾。他并未在绛雪轩停留太久，但离开时，眼神中的怜爱与维护却比来时更盛。
皇帝在绛雪轩的动向，自然瞒不过各宫眼线。
皇后得知宇文渊不仅去了绛雪轩，还明显安抚了姜婉，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她本意是想借柳如烟分姜婉的宠，却没想反而让皇帝更怜惜她了！
“好一个以退为进！”苏月凝捏紧了手中的佛珠，“她倒是演得一出好戏！”
而教坊司那边，柳如烟听闻陛下去了婉嫔处，且对自己并无特殊表示后，娇媚的脸上也闪过一丝不甘。她能被挑选入宫，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
暗流，在看似平静的表象下，愈发汹涌。新人旧人之间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而姜婉，己然凭借其高超的“茶艺”，在皇帝心中，再次巩固了无人可以替代的位置。她知道，这远远不够，她需要更多的筹码，来应对未来更大的风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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