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华的打压并未因份例的延迟而停止，反而变本加厉。揽月轩的膳食开始变得敷衍，时令水果不见了踪影，连炭火也掺杂了不少劣质的烟炭，点燃后满屋呛人的烟气。
小栗子气得眼睛发红，几次想去找内务府理论，都被姜婉淡淡拦下。
“急什么？”她看着窗外那几盆在严寒中依旧挺立的绿植，语气平静，“她越是如此，落在旁人眼里，尤其是陛下眼里，便越是容不得人。我们只需……耐心等待。”
她非但没有抱怨，反而在每日去凤仪宫请安时，对着皇后和其他妃嫔，绝口不提自己被克扣用度之事，甚至当有人“关切”地问起她脸色为何不好时，她也只推说是自己夜里贪看陛下赏赐的花草，不慎着了凉。
这番做派，更是坐实了她“柔弱不能自理”和“感恩陛下以至于忘我”的形象。连皇后苏月凝看她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这日请安刚散，慕容华身边的大宫女趾高气扬地拦住了正欲离开的姜婉。
“姜采女，我们娘娘说了，御花园的红梅开得正好，特邀各位主子明日午后一同赏梅品茶，还请采女务必准时到场。”那宫女语气倨傲，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我们娘娘还特意嘱咐了，让采女好好打扮打扮，别整日穿得素净，失了皇家体面。”
最后一句，几乎是明晃晃的挑衅和陷阱。打扮了，是意图勾引陛下（谁都知道陛下偶尔也会去御花园）；不打扮，便是违逆贵妃，不识抬举。
众妃嫔尚未走远，闻言皆停下脚步，或明或暗地看向姜婉，等着看她如何应对。
姜婉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和为难，她微微屈膝，声音细弱：“多谢贵妃娘娘厚爱，臣妾……臣妾一定准时前往。”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洗得发白的衣角，声音更低了，“只是臣妾愚钝，只怕……只怕再怎么打扮，也难入娘娘凤眼，反而……徒惹笑话。”
她将自己放在极低的位置，承认自己“愚钝”、“难入眼”，姿态卑微到了泥土里，反而让那传话的宫女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接话。周围的妃嫔们见状，有些人眼中甚至流露出一丝同情。
那宫女最终只冷哼一声：“话己带到，去不去，随你！”说罢，转身走了。
回到揽月轩，小栗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采女，这分明是场鸿门宴！贵妃娘娘肯定没安好心！您可不能去啊！”
姜婉坐在窗前，慢条斯理地整理着那盆文竹的枝叶，眼神平静无波：“去，为什么不去？贵妃娘娘亲自相邀，这是多大的‘恩宠’？”
“可是……”
“没有可是。”姜婉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她既然想看我‘打扮’，那我便‘打扮’给她看。”
她吩咐小栗子：“去，把箱底那件最旧、颜色最暗沉，袖口甚至有些磨损的藕荷色宫装找出来。还有，把那支银簪也找出来，就是那支簪头都有些发黑的。”
小栗子愣住了：“采女，这……这岂不是更……”
“更什么？”姜婉抬眼看他，目光清亮，“更显得我穷酸可怜，无依无靠，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吗？”
小栗子恍然大悟，随即又担心道：“可是，这样会不会太失体统，惹陛下不喜？”
姜婉笑了，那笑容里带着洞察人心的冷静：“陛下若在，看到的只会是一个被贵妃刻意刁难、却依旧努力维持体面的柔弱妃嫔。陛下若不在……那就让所有人都看看，贵妃是如何‘照应’我这个刚从冷宫出来的姐妹的。”
她不仅要穿得寒酸，还要穿得“精心”。她会让小栗子将衣服熨烫平整，虽然旧，但不能脏乱。头发也会梳得一丝不苟，用那支旧银簪固定。她要营造一种“我己经尽力拿出最好的，却依旧如此窘迫”的效果。
第二天午后，御花园的梅亭附近果然热闹非凡。慕容华身着大红织金牡丹宫装，珠翠环绕，明艳夺目，如同众星拱月般被妃嫔们簇拥着。她特意请来了皇帝赏赐的乐师在一旁奏乐，席面上摆满了精致的茶点和瓜果，排场极大。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穿成冷宫采女，皇上为我疯魔当姜婉穿着一身洗得发白、袖口微损的旧宫装，低着头，怯生生地出现在众人视线里时，原本喧闹的场面瞬间安静了一瞬。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那些目光里充满了惊讶、鄙夷、嘲讽，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慕容华看着姜婉那副寒酸样，眼中闪过一丝快意和鄙夷，她故意拔高声音，带着夸张的惊讶：“哟，姜采女来了？本宫不是让你好生打扮吗？怎么……就穿了这身来了？莫非是觉得本宫的赏花宴，配不上你穿件新衣？”
这话极其刻薄，几乎是指着鼻子羞辱。
姜婉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她局促地攥紧了衣袖，头垂得更低，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哽咽：“臣妾……臣妾不敢。只是……只是臣妾实在没有……没有像样的衣物了。这身……这身己是臣妾最好的一件……请娘娘恕罪……”
她说着，眼眶迅速泛红，泪水在里面打转，却倔强地没有掉下来。那副强忍委屈、我见犹怜的模样，与慕容华的盛气凌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场的妃嫔们面面相觑，有些人开始窃窃私语。谁不知道内务府最近在克扣揽月轩的用度？姜采女这话，看似自责，实则把慕容华仗势欺人的行径暴露无遗。
慕容华也没想到姜婉会如此首白地“哭穷”，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她正要发作，却听不远处传来太监的唱喏声：
“陛下驾到——”
所有人的脸色都是一变，连忙整理衣冠，跪地迎接。
宇文渊在福德海的陪同下缓步走来，他本是心血来潮想到御花园走走，却没想碰到这般热闹的场景。他的目光扫过跪了一地的妃嫔，最后，落在了那个穿着格外素旧、身形单薄、微微发抖的身影上。
姜婉？她怎么……穿成这样？
慕容华见皇帝目光落在姜婉身上，心中暗叫不好，连忙挤出笑容上前：“陛下，臣妾正邀姐妹们赏梅呢，没想到惊扰了圣驾。”
宇文渊“嗯”了一声，目光却并未从姜婉身上移开，他淡淡道：“都平身吧。”
众人谢恩起身。姜婉站起来时，身子微微晃了一下，似乎跪得久了有些头晕，她慌忙稳住，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飞快地看了皇帝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无助、委屈和一丝看到救星般的依赖，随即又像是惊觉失态，慌忙低下头去，只用侧脸对着皇帝，那苍白的脸色和微红的眼眶，在旧衣的衬托下，愈发刺眼。
宇文渊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虽未言语，但周遭的气氛瞬间冷凝了几分。
慕容华心中警铃大作，连忙笑着打圆场：“陛下，姜采女方才还说她衣物单薄，是臣妾疏忽了，竟忘了她刚从……出来，想必用度一时还未备齐。”她试图将责任推到姜婉自己身上。
姜婉却只是将头埋得更低，肩膀微微耸动，一言不发，用沉默承受着一切。
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比任何辩解都更有力量。
宇文渊深深地看了慕容华一眼，那眼神让慕容华心底一寒。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对福德海吩咐了一句：“起风了，回宫。”
说罢，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离去。
皇帝一走，现场的气氛更加诡异。慕容华脸色铁青，狠狠瞪了姜婉一眼，却碍于刚才皇帝的态度，不敢再当众发作，只得强撑着笑容继续宴会，只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而姜婉，则在一片复杂的目光中，默默地、提前退场了。
她知道，今天这场“赏花宴”，她赢了。不仅进一步固化了受害者的形象，更是在皇帝心里，种下了一颗对慕容华不满的种子。
回到揽月轩，小栗子兴奋得满脸通红：“采女，您真是太厉害了！陛下肯定看到贵妃娘娘欺负您了！”
姜婉卸下那副柔弱的表情，眼神冷静地分析：“只是看到还不够。我们需要……再添一把火。”
她看着窗外，慕容华此刻定然气急败坏。而一个人在被愤怒冲昏头脑时，最容易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她只需要，静静地等待那把火自己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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