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好些了，平安便开始主动分担更多的家务。这日清晨，她提着家里那只厚重的木桶，跟着三两个同村的妇人，一起去村头那口老井打水。
井台由青石垒成，边缘被磨得光滑。井水幽深，透着凉气。妇人们一边用井绳吊着木桶下去，一边叽叽喳喳地聊着家长里短。
平安静静地站在稍远的地方，等着前面的人打完。她低眉顺眼，姿态放得低，并不主动插话。
然而，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成为了话题的中心。
一个穿着藏蓝布衣、颧骨略高的妇人，斜眼打量了平安几下，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人听见：“喏，那就是陆家新娶的媳妇，看着倒是秀气，就是这身子骨……啧啧，一阵风都能吹倒似的。”
旁边一个微胖的妇人接口道：“可不是嘛，听说花轿上就病得起不来，拜堂都是婆婆扶着。这都过了好些天了，看着脸色还白着呢。”
“陆家婶子心善，伺候得精心。”另一个瘦小的妇人压低了些声音，“就是不知道……这么弱的身子，好不好生养？青松可是独苗……”
“看着就不是能干重活的样子，田里怕是帮不上什么忙，也就能在家里做些轻省活计……”
那些话语像细密的针，若有若无地刺过来。平安垂着眼，盯着自己脚上那双洗得发白的布鞋，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遭，在一个封闭的小村落，新嫁娘无疑是众人目光的焦点，尤其是她这样带着“病弱”标签的。
她没有抬头，也没有出声反驳。在孤儿院，她早就明白，面对无端的议论，沉默和行动远比苍白无力的争辩更有力量。
轮到她了。她走上前，将木桶小心地放下去，听着井绳摩擦轱辘的声音，感受着木桶沉入水中的重量。然后，她开始用力，一点点地将盛满水的木桶往上拉。
手臂的肌肉因为用力而绷紧，前几日纺线留下的酸痛感还在，木桶很沉，井绳勒得手心发痛。她咬紧牙关，脸上因为用力泛起一丝淡淡的红晕，但动作却稳而持续，没有停顿，也没有像有些人以为的那样会脱力或摔倒。
满满一桶水被她稳稳地提了上来，放在井沿上。她微微喘息着，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刚才议论的几个妇人看着她利落的动作，一时都住了口，眼神里闪过一丝讶异。这看着弱不禁风的新媳妇，力气倒不像想象中那么小。
平安没看她们，只是提起自己那桶沉重的水，转过身，步履平稳地朝着陆家的方向走去。背影瘦削，却挺得笔首。
她不需要用言语去证明什么。她能站稳，能打水，能学习纺线，能努力融入这里的生活。时间会告诉所有人，她平安，不是任何人的拖累。
回到陆家小院，陆陈氏见她提回满满一桶水，赶紧上前接过：“哎呀，怎么不打半桶？这多重，快歇着。”
“娘，我不累。”平安擦了擦汗，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多走走，活动开，身子好得快。”
陆陈氏看着她虽苍白却眼神清亮、带着韧劲的脸，心里那点因为听到闲言碎语而产生的郁气也散了不少。她拍了拍平安的手：“好孩子，别理会外头那些嘴碎的，咱关起门来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平安点点头：“我知道的，娘。”
她提起水桶，将水倒入灶间的大水缸里。水缸里的水渐渐满溢，映出她平静却坚定的面容。
闲话如风，吹过便散。而日子，是要靠自己的双手，一天一天，实实在在地过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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