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光灯，像是天上掉下来的一小片太阳，不偏不倚，正好砸在李维头上。
烫。
不是温度，是那种几百双眼睛聚焦过来的能量，灼得他脸颊微微发烫，心里却像三伏天喝了冰镇汽水，每一个毛孔都透着舒爽。
“让我们再次以最热烈的掌声，祝贺‘云端艺廊’项目的首席设计师——李维先生！荣获本届‘金筑奖’年度最佳建筑设计！”
主持人的声音透过顶级音响，在富丽堂皇的颁奖大厅里回荡，每一个字都裹着蜜糖。
李维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个练习过无数次的、谦逊又带着恰到好处自信的弧度。他理了理身上那套价值不菲的定制西装，袖扣上的钻石在强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像他此刻的心情：璀璨，耀眼。
他伸出手，准备从颁奖嘉宾手中接过那座沉甸甸的、象征着行业最高荣誉的水晶奖杯。
视线不经意地往台下一扫。
黑压压的人群，掌声雷动，羡慕的，讨好的，嫉妒的……各种目光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他托在成功的云端。
然后，他的目光撞上了另一道目光。
就在前排嘉宾席的角落，不那么起眼的位置——林薇。
他团队里那个安静得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女下属。
此刻，所有人都坐着，只有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是黑色礁石中唯一立着的白桦，她没有鼓掌，只是那么平静地看着他。
那眼神，不对劲。
没有愤怒，没有控诉，甚至没有不甘，就是一种极致的平静，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底下却沉着能割裂一切的锐利。
李维的心跳，莫名其妙地漏了一拍，那感觉，就像你正志得意满地走在康庄大道上，却突然一脚踩空，下面是万丈深渊。
Cao 他在心里低咒一声！
这女人怎么回事？不是早就用钱和前途堵住她的嘴了吗？那份设计方案的原始构思确实是她的，但那又怎么样？一个刚毕业没几年的新人，没有他李维的资源、人脉和“润色”，那点子灵感屁都不是！他能“借鉴”她的方案，是看得起她！给她封口费和项目署名第二顺位，己经是他大发慈悲了。
她当时不是收下钱，默认了吗？现在摆出这副死人脸给谁看？
一股无名火窜上来，让他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完美表情。
“……李维先生的设计，打破了传统空间的桎梏，以流畅的线条和光影的魔法，营造出极具未来感的艺术氛围……”颁奖嘉宾，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建筑师，还在念着溢美之词。
可李维一个字都听不清了。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的声音，掌声、音乐、赞美……都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他自己的心跳，在耳边“咚、咚、咚”地擂鼓，越来越响，越来越快。
台上的聚光灯，光芒开始扭曲。
不是幻觉。
那原本凝聚的光束，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搅动，开始旋转，扭曲，化作一个吞噬一切的、炽白的旋涡。脚下的舞台在晃动，不，是整个空间都在晃动！水晶吊灯发出刺耳的“嘎吱”声，疯狂摇摆，碎片像冰雹一样砸下来，引起一片惊恐的尖叫。
“怎么回事？地震了？！”
“快跑啊！”
刚才还秩序井然的会场，瞬间乱成一锅粥，人们尖叫着，推搡着，像无头苍蝇一样冲向出口。
李维僵在台上，那座近在咫尺的奖杯，在他眼中变得模糊不清，他想动，想跑，可双脚像被钉在了原地。
他的眼睛，还死死地盯着台下的林薇。
她依然站在那里，在一片混乱和奔逃的人群中，稳得像一座山，那平静到诡异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就这么穿透混乱的时空，锁定着他。
然后，李维看见，她的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上扬了一下。
那不是笑。
那是一种……了然的、冰冷的、近乎神祇般的嘲弄。
轰——！！！
大脑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不是物理的爆炸，是时空的崩解。
他眼前的景象开始疯狂地撕裂、重组，富丽的颁奖大厅像一张被撕碎的画，碎片后面露出的不是墙壁，而是翻滚的、浓稠的、无法形容色彩的混沌。
剧痛！
难以想象的剧痛，不是来自外部，而是从他的灵魂最深处爆发出来！像是有一双看不见的巨手，抓住他的灵魂两端，用蛮横到极致的力量，狠狠一撕！
“啊——！！！”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感觉自己的意识、记忆、所有的感知，都在这一刻被硬生生扯成了两半！
身体失重，向下坠落，坠向那无底的、冰冷的混沌。
在意识彻底被黑暗吞噬的前一秒，一个冰冷、浩瀚、不带任何人类情感的声音，首接在他灵魂的碎片中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冰锥，凿刻在他的生命烙印上：
【去感受，你曾赋予他人的绝望吧！】
……
“咔嚓。”
是相机快门的声音？还是……他灵魂碎裂的回响？
……
与此同时，会场后台，一片狼藉。
“王总！王总！联系不上李总监了！”一个助理模样的人举着手机，惊慌失措地跑到项目总负责人面前。
“什么叫联系不上了？刚才不还在台上吗？！”王总满头大汗，西装皱巴巴的，刚才的混乱让他摔了一跤。
“不知道啊！灯光一晃，台上就没人了！只有……只有奖杯掉在地上，摔碎了！”
王总脸色煞白：“赶紧找！那么多媒体看着呢！还有，去问问那个林薇！她刚才不是也在前面吗？她肯定看见了！”
另一个工作人员跑过来，语气古怪：“王总……林薇，林薇也不见了。”
“什么？！”
“而且……有、有点邪门。”工作人员咽了口唾沫，压低声音，“监控调出来了，灯光出事前几秒，台上……只有李总监一个人，他好像，好像是自己凭空消失的！”
王总张大了嘴，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林薇之前坐过的位置下面，静静躺着一只屏幕碎裂的手机，最后亮起的画面，是一条尚未发送出去的短信，收件人赫然是——“金筑奖评委会”。
内容只有一行字：
【关于‘云端艺廊’设计版权的实名举报……】
信息的最后几个字，淹没在突如其来的黑暗与混乱里，成了一个无人知晓的注脚。
聚光灯熄灭，颁奖夜落幕。
而李维的审判日，刚刚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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