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书房。
气氛比上次更加凝滞。李修谨坐在书案后，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李薇薇（李维）站在下方，脚底的旧伤隐隐作痛，但她（他）站得笔首，眼神不再有之前的怯懦，只有一片沉寂的冰冷。
“陈家送来了聘礼单子。”李修谨将一张红纸往前推了推，语气不带任何感情，“你看看，也算是让你安心。下月初八，是个好日子。”
李薇薇（李维）没动，只是抬眼看向他：“父亲，女儿能否问一句？”
“说。”
“那陈有道，年过花甲，家中姬妾成群，传闻中待人苛刻。父亲将我嫁去，除了那些聘礼，可曾想过女儿日后如何自处？”
李修谨眉头瞬间拧紧：“放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时轮到你来质问？”
“女儿并非质问，只是想求个明白。”李薇薇（李维）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在父亲眼中，女儿是个人，还是个可以用来交换银钱和关系的物件？”
“啪！”李修谨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混账东西！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生你养你，为你寻一门富贵亲事，你不知感恩，竟敢如此悖逆！”
“富贵？”李薇薇（李维）嘴角勾起一抹讥讽，“是女儿的富贵，还是李家的富贵？是用女儿一辈子的煎熬，换李家一时的喘息？父亲，这交易，划算吗？”
“你……你……”李修谨气得手指发抖，指着她，“反了！真是反了！我看你是被那点歪门邪道的心思糊住了心窍！以为偶然歪打正着，说了几句沾边的话，就敢不把父母放在眼里了？！”
“女儿不敢不把父母放在眼里。”李薇薇（李维）迎着他暴怒的目光，“女儿只是不想稀里糊涂地跳进火坑！那陈家是什么地方？女儿嫁过去，能活几年？父亲可曾想过？！”
“住口！”李修谨厉声打断，胸膛剧烈起伏，“能嫁入陈家是你的造化！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你一个庶女，若非陈家不计较，你以为轮得到你？！你不思感恩，还敢诅咒未来夫家？我看你是疯了！”
“我没疯！”李薇薇（李维）也提高了声音，积压己久的怒火与屈辱在这一刻爆发，“疯的是这个世道！是这些吃人的规矩！为了点银子，就能把亲生女儿往死路上推！”
“孽障！我打死你这个不孝女！”李修谨彻底被激怒，抄起桌上的镇纸就要砸过来！
但看着女儿那双燃烧着烈焰、毫无惧色的眼睛，他举起的手终究没能落下。不是心软，而是那眼神让他心底莫名生出一丝寒意。
他重重放下镇纸，脸色铁青，对着门外怒吼：“来人！把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给我拖去祠堂！没有我的命令，不准给她饭吃，不准任何人探视！让她对着列祖列宗好好反省！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祠堂。
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陈年香火和木头腐朽混合的气味。
李薇薇（李维）被粗暴地推搡进来，厚重的木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关上，落锁的声音清晰可闻。
黑暗笼罩下来，只有几缕惨淡的月光从高处的窗棂缝隙漏进来，勉强勾勒出无数牌位的森然轮廓。那些冰冷的名字，仿佛都在无声地注视着她（他），施加着沉重的压力。
她（他）没有跪下。
走到一个蒲团前，慢慢坐了下来。脚上的疼痛，祠堂的阴寒，都无法与她（他）心中的冰冷相比。
顶撞？忤逆？
她（他）只是不想认命罢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又冷又饿，胃里像有一把火在烧，又像是被掏空了，嘴唇干裂，喉咙发紧。
外面隐约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二更天了。
她（他）靠在冰冷的柱子上，闭上眼睛，试图忽略身体的不适，思考着出路。硬碰硬显然不行，李修谨的父权在这个家里是绝对的。逃跑？以她现在这双脚，能跑多远？更何况，跑了，王氏怎么办？
似乎……无解。
一种深沉的无力感，混杂着饥饿和寒冷，开始侵蚀她的意志。
就在这时——
“吱呀——”
一声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响动，从祠堂门口传来。
不是开门声，像是……有人在外面极其小心地拨动门栓？
李薇薇（李维）猛地睁开眼，警惕地望向门口。
黑暗中，门被推开一条窄缝，一个纤细的身影，像只受惊的小鹿，飞快地闪了进来，然后又迅速将门掩上。
借着微弱的月光，李薇薇（李维）看清了来人的脸：是周芸儿，那位在花会上有过一面之缘、送她《九州志》的周小姐！
周芸儿怀里抱着一个小包袱，脸上带着紧张和害怕，她看到坐在地上的李薇薇，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又因为祠堂的阴森打了个寒颤。
“薇薇？你……你没事吧？”她压低了声音，快步走过来，蹲下身，担忧地打量着她。
“周姐姐？你怎么来了？”李薇薇（李维）很是意外，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在这种时候，竟然还有人敢冒险来看她。
“我……我听说你被你父亲关进祠堂了，还不给饭吃……”周芸儿说着，连忙打开包袱，里面是两个还带着些许温热的馒头，和一个水囊。“快，快吃点东西。”
她将馒头塞到李薇薇手里，又递过水囊，眼神里满是心疼和愤慨：“你父亲他……他也太狠心了！怎么能这样对你！”
李薇薇（李维）看着手里的馒头，喉咙有些发堵，她咬了一口，干硬的馒头此刻却如同珍馐美味。
“谢谢。”她低声说。
“谢什么！”周芸儿挨着她坐下，抱着膝盖，声音依旧压得很低，“我都听说了，你是因为不肯嫁给陈老爷才顶撞你父亲的，对不对？”
李薇薇（李维）沉默地点了点头。
“你做得对！”周芸儿忽然语气坚定地说，黑暗中，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那陈有道不是什么好人！我娘都说过，他家里乱得很！嫁给他，就是跳火坑！凭什么我们女子的终身大事，就不能自己做主？！”
她的话，像是一道暖流，注入李薇薇（李维）冰冷的心田。在这个时代，能听到这样的声音，太难得了。
“可是……反抗有用吗？”李薇薇（李维）嚼着馒头，语气带着一丝疲惫和嘲弄，“你看我，还不是被关在这里。”
周芸儿咬了咬嘴唇，忽然抓住李薇薇的手，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气：“薇薇，我们不能就这么认命！我……我其实也定亲了，是城西王家的儿子，我连他面都没见过几次……可我一点都不想嫁！”
她顿了顿，看着李薇薇，眼神灼热：“你那日说的话，我都记着。这世界，不该只有西方宅院。我们……我们得想办法！”
两个少女的手在阴冷的祠堂里紧紧相握，传递着微薄的温暖和同样不甘屈服的决心。
周芸儿凑近李薇薇耳边，用气声说道：“我认识一个人，或许……或许能帮我们想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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