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
不是水,是空气被硬生生从胸腔里挤出去的窒息感。
李维的意识,像是在一场永无止境的坠落中被猛地拽住,然后粗暴地塞进了一个狭窄、憋闷的容器里。
他“醒来”了。
还未睁眼,一种诡异的、熟悉的剧痛便从腰部炸开,席卷全身,这痛楚,与另一个意识深处那脚骨被折断碾压的疼痛,隔着无尽的时空,产生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共鸣。
双倍的痛苦,如同两股狂暴的电流,在他的灵魂碎片间来回冲撞。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却只吸入半分,胸口便被一股强大的外力死死箍住,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
“醒了?”一个冷漠的、带着几分阴柔的男声在耳边响起,语气里没有半分关切,只有审视和不耐烦,“醒了就别装死,这才刚开始,柳家的儿郎,没这么娇气。”
李维艰难地睁开眼。
视线先是模糊,继而清晰。
他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冰凉的石凳上,身处一间布置得……颇为奇特的房间。说它华丽,家具材质确是上乘,雕花繁复;可说它雅致,整体的色调却又过于浓艳,充斥着大量柔和的曲线和金粉装饰,透着一股刻意营造的、讨好般的柔媚。
而他现在这具身体,正被摆弄成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挺胸,收腹,肩胛骨被迫向后挤压,整个上半身被强行扭出一道夸张的曲线。
一个穿着深紫色锦袍、面白无须、眼神锐利的中年男人,正站在他面前,男人保养得极好,但眼角眉梢的刻薄和那种久居人下又惯于拿捏更弱者的优越感,几乎凝成了实质。
他是柳玉郎,这具身体的“继父”,也是这座将军府后院里,负责“教导”新来男妾礼仪规矩的管事之一。
而李维,或者说,这具身体的名字:柳如丝,正像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在接受上市前的“塑形”。
“柳……柳管事……”李维(柳如丝)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感觉每说一个字,胸腔的压迫感就加重一分。他低头,看向自己腰间的“刑具”:那不是布带,而是一根浸了水的、小指粗的牛皮绳!绳子的一端握在柳玉郎手中,另一端,己经在他腰间紧紧缠绕了数圈,勒进皮肉,勾勒出一种不自然的、极细的弧度。
束腰!
李维的脑海中瞬间蹦出这个词,伴随着一股源自现代灵魂的荒谬感和滔天怒火。
他一个顶级建筑师,整天研究的是如何让结构更稳固、空间更舒适,现在却亲身经历着这种为了畸形的“美感”,而主动破坏人体核心支撑结构的暴行!
“啧,呼吸放轻!收紧你的核心!对,就是这样,保持住!”柳玉郎一边说着,一边手上再次用力,牛皮绳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又收紧了一分,“妻主(凤将军),最欣赏男子这般扶风弱柳之姿,腰若不够细,不够软,如何在宴席上献舞?如何能入得了将军的眼?”
“扶风弱柳?去他妈的扶风弱柳!”李维在心里破口大骂。
这分明是通过压缩胸腔和脏器,人为制造出的病态脆弱!这和那些为了所谓“艺术感”而牺牲结构安全、被他唾弃的垃圾设计有什么两样?不,这更恶劣!这是在活生生的人体上,进行反人类的“结构改造”!
就在这时,一股尖锐的、熟悉的剧痛再次从双脚传来,仿佛有铁锤在狠狠敲击他的脚骨。
是李薇薇!是大乾世界那边!
两种极致的痛苦,一在上,一在下,如同两把烧红的钳子,同时撕扯着他被分裂的灵魂。视觉似乎也产生了奇异的交织,他眼前仿佛闪过一双青紫、被白布死死缠绕的少女的脚,又瞬间回到自己被牛皮绳勒得快要断掉的腰身上。
绝望和明悟,如同冰与火,在他意识中疯狂碰撞。
‘去感受,你曾赋予他人的绝望吧。’
神谕再次响起,前所未有的清晰。
原来……是这样。
缠足与束腰,男尊与女尊!
这两个极端的世界,压迫的形式不同,但其内核,那套通过规训身体来禁锢灵魂、确立尊卑的逻辑,竟然如此相似!不,简首是一模一样!它们就像一套扭曲建筑规范的一体两面,共同构成了一个巨大而不平衡的、压迫性的系统!
而他,曾是这个系统在另一个维度的帮凶。他曾轻蔑地认为,弱者的痛苦源于他们自身的不够强大,却从未真正理解,这套“规则”本身,就是最大的暴力。
“呃……”又一阵窒息般的痛苦让他闷哼出声,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忍着!”柳玉郎冷斥道,对他的痛苦视若无睹,反而仔细端详着那被勒出的细腰,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但随即又皱起眉,“还是不够!将军喜欢一手可握的纤腰!你这骨头,还是太硬!”
他转身,从旁边一个精致的漆盘里,拿起一根更宽、看起来也更硬的牛皮绳,那绳子泛着水光,显然也是浸湿了的。
“看来,不用点狠的,你是学不会这‘柔顺’二字了。”柳玉郎的声音带着一种残忍的平静,“别忘了你的身份,柳如丝,你不过是柳家旁支送来的、用来讨好凤将军的礼物,若连这点规矩都学不好,不能取悦妻主,你还有什么价值?”
价值?李维(柳如丝)抬起眼,看向柳玉郎。因为缺氧,他的视线有些模糊,但那双原本应该充满怯懦和顺从的眸子里,此刻却燃烧着冰冷的火焰,他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对方,那眼神,让久经后宅风雨的柳玉郎,心里都莫名地咯噔了一下。
这新来的小子,眼神怎么……如此瘆人?不像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倒像是……像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恶鬼。
柳玉郎压下心头那点不适,强行将更粗的牛皮绳套了上来,覆盖在原先的绳子上,然后,他用一只脚蹬在李维(柳如丝)的背上,双手抓住绳子两端,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后一勒!
“嗬——!”
李维猛地仰头,脖颈上青筋暴起,眼前瞬间一黑,极致的痛苦让他几乎瞬间失去意识,灵魂仿佛都要被这一下勒出体外。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内脏被挤压移位,肋骨在呻吟,呼吸变成了一种奢侈的、断断续续的抽气。
在这濒死的痛苦中,属于柳如丝本身的、零碎的记忆也涌入脑海:出身没落旁支,被家族当作讨好权贵的工具送来,在这将军府后院,他这样的男妾,与货物无异。唯一的生存法则,就是取悦那位高高在上的女将军,凤临渊。
“对……就是这样……再紧一点……这才有点样子……”柳玉郎喘着气,看着少年苍白的脸和那截被摧残出的、不自然的细腰,脸上露出了近乎变态的满足笑容。
他松开脚,拍了拍手,像是完成了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李维(柳如丝)在石凳上,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只能张着嘴,艰难地汲取着微不足道的空气,汗水浸透了他单薄的里衣,勾勒出少年清瘦却正在被扭曲的轮廓。
柳玉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用绢帕擦了擦手,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冷漠和刻薄:
“今日就先到这里。回去好好适应,莫要偷懒松懈。三日后,妻主回府,会亲自验看后院诸人,若还是这般不堪入目,达不到标准……”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一字一句地砸下来:
“就送你去‘苦役司’回炉重造!”
“苦役司”三个字,如同冰水浇头,让的李维(柳如丝)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颤。根据柳如丝的记忆,那是府里惩罚犯错男仆、小妾的地方,进去的人,不死也要脱层皮,彻底沦为失去人格的玩物或苦力。
柳玉郎很满意他这反应,冷哼一声,终于转身,施施然离开了这间充满压抑气息的“训导室”。
门被关上。
屋子里只剩下李维(柳如丝)一个人,以及那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痛苦。
他趴在冰冷的石凳上,缓了很久,才积攒起一点力气,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这具陌生的、属于少年的身体,看着那被牛皮绳勒出的、触目惊心的红痕和凹陷的腰身。
屈辱,愤怒,痛苦,以及一种跨越两个世界的、冰冷的明悟,在他心中交织。
他尝试动了动手指,感受着这具身体的虚弱与无力,然后,他慢慢地、极其艰难地,用手撑起上半身。
他抬起头,望向房间里那面打磨光亮的铜镜。
镜中,映出一张苍白、稚嫩、却因为痛苦和某种坚定意志而显得轮廓分明的少年脸庞。那双眼睛里,没有了柳如丝本应有的惶恐和迷茫,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以及一丝在极致压迫下,淬炼出的、不屈的冷光。
他对着镜中的自己,也对着冥冥中那个施加惩罚的存在,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嘶哑而清晰地低语:
“两个世界的压迫,原来用的是同一种设计逻辑……”
“很好。”
他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微小的、冰冷的弧度。
“那就让我来看看,这套破烂‘规则’的……承重极限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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