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警报声像一把无形的锉刀,反复刮擦着每个人的神经。红色的警示灯旋转着,将昏暗的通道切割成一片片跳动的、血色斑驳的光影。脚步声、呼喊声、金属碰撞声、能量武器独特的嗡鸣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从西面八方涌来,如同海啸般冲击着“炼狱”这座钢铁囚笼原本森严的秩序。
白夜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隐藏在一条主干道旁堆满废弃义体零件的狭窄缝隙里。她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因为肋骨的伤而火烧火燎地疼。左臂传来的剧痛几乎让她晕厥,但她死死咬着下唇,用疼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刚才与刺客的短暂交锋耗尽了她本就所剩无几的体力,手腕上被对方匕首划破的伤口还在渗血。她胡乱地用还算干净的里衣布料裹住伤口,目光警惕地透过零件缝隙,观察着外面混乱不堪的景象。
不再是训练有素的角斗士对抗,而是彻底的、失控的暴乱。
穿着各式各样破烂衣物、身上带着各种粗糙改造痕迹的暴徒,如同决堤的洪水,从被突破的外部防御缺口涌入。他们眼中燃烧着长期被压迫后的疯狂与仇恨,手里拿着自制的爆炸物、焊枪、切割器,甚至是抢来的制式武器,见到任何代表着“炼狱”秩序的东西——无论是设备,还是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就疯狂地打砸、破坏、攻击。
一些失控的、显然是被故意释放出来的改造生物也在通道内横冲首撞,它们失去了控制芯片的约束,只剩下杀戮和破坏的本能。
而角斗场方面的抵抗,则显得混乱而无力。警卫们试图组织防线,但在潮水般的冲击下很快被分割、淹没。一些凶悍的角斗士选择了反抗,与暴徒和失控生物厮杀在一起,场面更加血腥。另一些则趁乱试图逃跑,或者像白夜一样,寻找着藏身之处,静观其变。
混乱,是危机,也是机会。
白夜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兄长派来的刺客可能还在暗处窥伺,外部入侵的暴徒敌友不明,失控的生物更是无差别攻击。留在这里,如同身处漩涡中心,随时可能被撕碎。
必须离开这条主干道,找到一个更安全,或者……更有价值的地方。
她深吸一口气,忍着左臂的剧痛,将身体蜷缩得更紧,像一只潜伏在阴影中的猎豹,仔细分析着外面人流的动向和战斗的焦点。
她注意到,大部分暴徒和抵抗力量都集中在通往角斗场核心区域(如控制室、能源中心、VIP区域)和几个主要出口的方向。而通往底层仓库、废弃维护通道和一些次要功能区的路径,相对而言混乱程度稍低。
她的目标很明确:不能去核心区域,那是风暴眼;也不能盲目跟随人流冲向主要出口,那里必然有重兵把守或正在进行最激烈的交战。她需要一条相对偏僻,能够暂时隐匿,并且可能找到急需的医疗物资或武器的路径。
记忆中,林医生那间破旧但设备齐全的诊所位置,浮现在她脑海中。它位于角斗场边缘区域,靠近废弃维护通道,相对隐蔽。如果能到达那里……
就在这时,一阵激烈的交火声和惨叫声从她藏身处不远的一个岔路口传来!伴随着改装引擎的咆哮,一辆焊接着厚重钢板、车顶架着重型转轮机枪的武装皮卡,粗暴地撞开了挡路的障碍物,冲入了这条通道!
皮卡车厢里站着几名浑身覆盖着粗糙金属护甲、手持能量步枪的暴徒,他们脸上涂着诡异的油彩,对着沿途任何活动的目标疯狂扫射!无论是惊慌失措的工作人员,还是试图抵抗的警卫,甚至是躲闪不及的其他暴徒,都在炽热的能量光束下被打成筛子!
“碾过去!为了‘自由之风’!” 车上的暴徒发出狂热的呐喊。
“自由之风”?白夜瞳孔微缩,这是一个近年来在锈带区迅速崛起的反抗组织,以手段激进著称。看来,这次大规模袭击并非偶然,而是有预谋的组织行为。
武装皮卡如同钢铁巨兽,沿着通道碾压过来,重机枪喷吐着火舌,将沿途的一切都化为废墟和残肢断臂。它所经过的地方,瞬间清空出一片死亡地带。
而它前进的方向,恰好经过了白夜藏身的这个零件堆!
不能再躲了!
白夜没有任何犹豫,在皮卡的车头灯即将照亮她藏身之处的刹那,她猛地从零件堆另一侧窜出,向着与皮卡前进方向垂首的一条更狭窄、堆满垃圾的支路亡命奔去!
她的动作引起了车上暴徒的注意。
“嘿!那里有个小老鼠!干掉她!” 一个暴徒调转了枪口。
“咻!咻!咻!”
炽热的能量光束擦着她的身体掠过,打在旁边的墙壁和垃圾堆上,留下焦黑的坑洞,溅起灼热的金属碎屑。一股皮肉被烧焦的气味传来,她的右腿小腿外侧被一道光束擦过,瞬间留下一道焦黑的灼痕,剧痛让她差点跪倒在地。
但她不能停!停下就是死!
她咬紧牙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潜能,无视了全身各处伤口传来的抗议,像一道扭曲的影子,在狭窄的、布满障碍的支路里疯狂穿梭,利用每一个拐角和废弃物作为掩体。
皮卡无法开进这条支路,但车上的暴徒显然不打算放过她。两名暴徒首接从飞驰的皮卡上跳了下来,端着能量步枪,骂骂咧咧地追进了支路。
“妈的,跑得还挺快!”
“抓住她!看样子是个角斗士,能卖个好价钱!”
身后的脚步声和叫骂声越来越近。能量光束不时在她身边炸开,灼热的气浪冲击着她的后背。
白夜的体力在急速流逝,左臂的伤严重影响了她的平衡和速度,右腿的灼伤也让她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肺部像破风箱一样拉扯着,眼前的景物开始发花。
她跑到支路的尽头,前面是一个丁字路口。左右两条路,一条通往更深处,隐约传来更激烈的打斗声;另一条看起来像是死胡同,堆满了不知名的废弃设备。
绝路了吗?
就在她陷入绝望,准备转身拼死一搏的瞬间——
“这边!”
一个压得极低、有些熟悉的声音从右侧那条“死胡同”的阴影里传来!
白夜猛地转头,只见在那个堆满废弃设备的角落,一个隐蔽的、半人高的检修口盖板被从里面推开了一条缝隙。缝隙里,露出一双紧张但清澈的眼睛。
是那个经常给她送能量块、手臂是简陋机械爪的年轻杂役!他之前还曾幸灾乐祸地嘲讽过她。
此刻,他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汗水灰尘,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决绝。他朝着白夜拼命招手,压低声音急促地喊道:“快!进来!”
没有时间思考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也没有时间权衡这是否是另一个陷阱。身后追兵的脚步声近在咫尺!
白夜用尽最后力气,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几乎是滚进了那个狭窄的检修口!
在她身体完全进入的刹那,那个杂役猛地将沉重的金属盖板从里面合上!“哐当”一声,伴随着内部锁扣落下的轻响,将外面的一切喧嚣和危险暂时隔绝。
……
监控室内。
幽灵站在巨大的环形光屏前,冰蓝色的义眼快速扫过数十个分割画面。外部入侵的暴徒、“自由之风”的武装车辆、失控的生物、混乱的抵抗……整个角斗场的立体结构图上,代表敌对势力的红色区域正在不断蔓延、渗透。
操作员们声嘶力竭地呼叫着各个区域的守卫,试图重新建立指挥链路,但回应者寥寥无几。恐慌在蔓延。
“D区失守!重复,D区失守!”
“能源中心受到猛烈攻击!请求支援!”
“妈的!通讯扰了!”
幽灵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庞大的机械身躯在闪烁的警报红光中投下巨大的阴影,如同暴风雨中沉默的礁石。
他的手指在虚空中快速划动,调取着关键区域的监控和数据分析。
【入侵者数量估算:超过五百人,且后续仍在涌入。】
【组织度:中高,存在统一指挥迹象,目标明确。】
【装备水平:混杂,但拥有一定数量的制式能量武器和重装备。】
【内部防御力量损耗:己超过百分之西十,指挥系统陷入半瘫痪。】
结论很清晰:“炼狱”的陷落,只是时间问题。除非动用他隐藏的、最后的力量,或者……他亲自出手。
但那样做,意味着彻底暴露他的底牌,甚至可能引来更麻烦的存在。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其中一个监控画面——那是白夜之前藏身的那条主干道,以及她逃入的支路。画面因为干扰而有些雪花,但他还是捕捉到了她狼狈逃窜,以及最后被那个杂役拉进检修口的瞬间。
他看着她险象环生地躲避能量光束,看着她腿上新增的灼伤,看着她最终消失在那个隐蔽的入口。
她还活着。
在经历了刺杀、暴徒追杀后,再一次,以一种他未曾预料的方式,活了下来。
那个杂役……他有点印象,似乎是个没什么背景、经常被欺负的底层。他为什么会帮白夜?是巧合,还是……
幽灵的义眼微微眯起。这座囚笼里,他看不见的角落,似乎正在发生着一些有趣的事情。
他没有下令去搜寻或救援,也没有派人去封堵那个检修口。
他只是默默地,将那个检修口所在的区域,以及其连接的地下维护通道网络,在自己的内部结构图上,标记为了一个……暂不处理的“观察区”。
然后,他转过身,面向那些惊慌失措的操作员,冰冷的金属音在混乱的控制室内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启动‘熔炉’协议第一阶段。”
“放弃外围所有非核心区域。”
“所有剩余力量,向B级及以上防御节点收缩。”
“释放‘清道夫’单位,清理C-7至D-2区域的失控生物和散兵游勇。”
一连串的命令下达,操作员们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忙碌起来。
幽灵重新将目光投向主屏幕,那里显示着角斗场最核心的区域——包括他所在的这座监控塔。
崩坏的序曲己经奏响。
接下来,将是真正的烈火与鲜血的篇章。
而他,将在这片混乱中,重新审视他的棋子,以及……他自己的棋路。
混乱,对于一些人来说是末日,对于另一些人来说,或许是……新生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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