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备了一份薄棺，又使了不少银子，穆清才将林中的尸首带出诏狱，葬在了城郊外的一处荒坡。
高和死于家中别院，这件事传开后，不知多少人徨恐。
有人说这是高和平日作恶，遭厉鬼报复；也有人说这是皇帝不满太子与首辅作为，出手敲打。
不论如何，高和的死确实引起不小的震动。
首辅历经丧子之痛，多半是相信了后者说法，行事突然开始畏首畏尾。
听说当晚高首辅就独自前往飞仙楼请罪，翌日一早就与太子断绝来往，更是放出消息说自家儿子为非作歹，死不足惜。
穆清也没有料到，自己的无心之举，竟然会为朝堂局势带来如此变化。
原本愈发猖獗的太子党派，居然一夕之间偃旗息鼓。
“狗皇帝积威不小啊！”
听闻朝堂局势变化后，穆清不禁对狗皇帝有了新的认识。
“穆爷，快来，出大事了。”
刘小乙着急忙慌跑来，附耳道：“不知为何，镇抚司那边一下押来好多御医！”
御医？
穆清闻言立即起身，却见诏狱外一伙锦衣卫鱼贯而入，数十位须发花白的御医被压入狱中。
此前也不是没有御医被打入诏狱，李世贞就是因为劝诫皇帝，才被打关入牢房。
陈校尉也走出班房查看情况，与穆清对视一眼后，二人都是默契背过身去，仍由其馀差役收押犯人。
刘小乙压声问道：“穆爷，这究竟是什么缘故？”
这些御医，怕是连今晚都活不过去。
穆清摇头，道：“莫要管，做好分内之事即可。另外今晚听见什么动静都不要查看，明早多准备一些草席。”
听完穆清的吩咐，刘小乙虽然迷惑，却顺从地照办。
而今在诏狱之中，就属刘小乙对穆清最为尊崇。在其心中，若是自己那晚能够有穆清一样的武力，或许自家老爹就不会丧命。
果不其然，翌日一早，刘小乙就寻上穆清。
“穆爷，您真神了，昨日那些御医一个不留都死在狱中。锦衣卫此刻正在调查原因咧！”
都死了？
虽然心中已经有预料，穆清还是不得不感叹上位者的心狠手辣。
就是这事做得未免有些过于粗糙，天下人谁看不出来。
御医下狱，一夜身死。这分明就是在掩盖什么——飞仙楼那位的身子恐怕快要撑不住了。
不过穆清虽是猜到答案，却仍旧疑惑，前些日子那位夜访海端时，精气神十足，可不象是垂危的模样。
“总不能是在钓鱼吧？”
穆清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到，若真是如此，那朝堂中怕是真要血雨腥风了。
“这些日子，所有人都须得来狱中当差，没有批文，不得外出！”
陈校尉突然发出命令，还差人买来不少粮食囤积。
众人摸不准陈校尉究竟是何意思，穆清却已猜到，这是要叫大小官吏躲在诏狱避难。
虞国公派来的人又死在了狱中，穆清赶去收尸。
救苦宝诰展开，这人名唤黄康，与鲁夫的遭遇大同小异，几无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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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自幼就被送出京城，一直随虞国公镇守漠北。此次回京，据黄康的记忆，燕王只带了十人。
“秘密回京，狗皇帝到底要玩什么花样？”
当今皇帝骄横自负，这些年取之尽缁铢，用之如泥沙。劳民伤财，惹得民怨沸腾，不少人都盼其早死。
而今突然告病，又征召燕王秘密入京，该不会真是大限将至，想要传位给燕王。
问题是，燕王入京的消息，太子知道吗？
按捺住心底的疑惑，穆清摇摇头，这等争夺大宝的事端，绝不是此时的自己能够卷入的。
所幸随着黄康身死，燕王秘密入京的事情也自此无人知悉。
只要自己守口如瓶，起码不会提前引发事端。
天子病危的消息到底是包不住，一夜之间数十位御医身死，根本弹压不了。
一时间，京城无数百姓都在翘首以盼，等着飞仙楼敲响丧钟。
民众已经受够了这些年来皇帝的作为，光是屡屡征辟民夫修筑奇观，都不知使得多少百姓身死。
那飞仙楼连绵不绝，巍峨大气，底下压着的可都是累累白骨。
流言蜚语不断，太子却意外老实，一改之前摄政时的狂妄。
听说太子每日恭躬敬敬去往飞仙楼伺奉皇帝，甚至亲熬汤药，跪地喂食。
“当真是父慈子孝，只怕二人心中都想着如何算计对方。”
最是无情帝王家，穆清可不信这种演给外人看的作秀，最近京城兵马司可是一直在暗中调动。
朝堂的局势一直变化无常，穆清身处诏狱，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真要说起这些犯人，尤其是那些先前为官的，十之八九都是罪有应得。
“可惜那孙巡抚逃过一劫，现今只怕是又在剥削百姓。”
狱中官员来来往往，海端与孙巡抚二人去向，穆清倒也听说了一些。
二人都被太子党派提拔，孙巡抚官拜兵部，海端则是准备出任江南巡抚。
皇帝的病症愈发严重了，不过短短三日，就传闻已经下不得床榻，京城处处都骚动起来。
今日一早，穆清趁着诏狱尚未闭门，去了城中武馆，准备购置草药备用，却发现城中大小武馆，几乎都已经关门。
一番打听才知道，这些武馆的馆主，今日寅时就离开了，也不知道赶往何地。
穆清心下不安，急忙赶回诏狱，陈校尉却已经等侯多时，待到穆清刚一入狱，诏狱的大门就被重重关上。
果不其然，约莫三更天的时候，皇宫方向隐约传来喊杀声。
穆清登上诏狱角楼观望情况时，却发现陈校尉早已在此，远远地眺望着皇宫方向。
“多少人都贪图富贵，孤注一掷。能不能成全靠天意。”
陈校尉指着皇宫方向，那里的火光将天都映红，许多人在其中厮杀成团。
陈校尉直言不讳，道：“我在这诏狱战战兢兢干了十数年，就是怕哪一日出了岔子，被翻旧帐。”
“今日过后，就再没有这些担忧了，无论是太子功成，还是陛下技高一筹，都能借此勾销旧帐。”
“按理说，我也该前去平叛，只是我不敢赌。万一太子功成，必遭清算。不如紧闭大门，老老实实看守诏狱。”
言罢，陈校尉松了一口气道：“至少，不求有功，但求无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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