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凰确实是个适合混迹江湖的，不过几日，诏狱上下不论官差还是犯人，都与其分外熟络。
莫说惹事了，而今狱中不少以武犯禁的江湖人都要与这厮拜把子，互称兄弟。
有如此交往能力，难怪能令仪阳公主痴迷。
穆清照旧超度亡者，这次收录的人魂，既非朝中大臣，也不是江湖人士，而是一位老农。
江南先前水患严重，不知多少百姓就此流离失所。
流民一路北上逃难，最后居然聚集在京畿之地不走，一时间人心惶惶。
朝廷搁置许久不去过问，最后还是而今的李次辅出来当裱糊匠，从户部硬是拨了些银子安置流民。
可银子拨下去也到不了流民手中，朝廷只是支起粥棚施粥。
老农接过粥水时，碗中映出他黝黑枯瘦的面孔。
后来就连粥棚也被撤了，朝廷彻底放弃这些盘桓在京畿的流民，打算直接出兵捉拿，送回江南开矿，充作徭役。
以工代赈，两难自解。
老农不肯就范，竟然拉起一伙同乡，喊着口号冲击官兵。
被捉以后，朝廷直接就判了这老农谋反，打入诏狱。
入了诏狱大牢，这老农受了不少刑罚，期间居然一声不啃，只是死死盯着施刑的差役。
直到熬不住刑罚死后，老农都是怒目圆睁。
评级：人字下品；
奖励：五斗袋、金沙一两；
看完老农的遭遇，穆清感叹世道艰难。狗皇帝一日不死，这天下就一日不会好起来。
这一次得的奖励倒是稀罕，拳头大小的一个荷包，却有五斗容积。
“这不就是一个简易的储物袋？”
虽说内部仅有五斗大小的容积，穆清却也珍惜得紧，这等奇物，怕是翻遍大干都未必寻得到。
“没想到老穆你还有这份慈悲心？”
陆小凰在一旁看得稀奇，这诏狱官差哪个不是心如铁石，穆清居然愿意为这些死去的犯人诵经超度。
光是诵经超度也就罢了，穆清还会为其收敛尸首，尽量维持犯人死后的体面。
这老农的遭遇陆小凰也知晓一些，见到穆清这番行径后，不禁对穆清刮目相看。
穆清笑道：“这话我却听过一次，以前也有人和我说过。”
陆小凰好奇道：“是谁？那人现状如何？”
“是个跛足道士，现今只怕尸首都烂完了，我亲手送的毒酒。”
听到这话，陆小凰面上的笑意敛去。
“老穆我胆子小，莫要吓我。”
穆清笑呵呵递过腰间酒葫芦，道：“骗你做甚？你问问其他差役。”
看着穆清递过来的酒葫芦，陆小凰心中直犯嘀咕。
“这葫芦里不会也是毒酒吧？”
“你要不喝就还给我，莫要糟践东西。”穆清作势收回葫芦，陆小凰赶忙夺走。
“怎么不喝，你酿的酒水滋味，就是毒酒也值了。”
陆小凰正喝着酒，突然道：“老穆你若是有些闲钱，趁早囤些粮食。”
“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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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清闻言讶然，知晓陆小凰这厮消息灵通，万万不会无的放矢。能说出这番话，必然是有他的理由。
环顾左右，陆小凰示意穆清附耳过来，道：“我听说漠北兵败后，朝廷想要割地议和，虞国公欲要死战，抗命不遵，只怕后头要闹大乱子。”
漠北兵败之事已有两月，听说虞国公临危不乱，好歹是遏制了漠北部落继续南下，稳住了局面。
本以为朝廷会重整旗鼓，夺回失地，未曾料到居然是打算割地议和。
丧权辱国，不外如是。
只是漠北部落而今锋芒正盛，朝廷想要割地议和，人家却未必肯同意。
如此时候，还召回虞国公。一旦漠北一路南下，冲击国土，届时各地灾民千万，粮价恐怕会疯涨。
穆清也好奇，先前说江南征田开矿，以此筹集军费，救济水患灾民。
怎么现今过去这么久，军费也不曾筹集，水患也没有治理。
“我晓得了，多谢陆兄提醒。”
“莫要外传啊！”见到穆清离去，陆小凰道：“太多人知道，事就大发了。”
陆小凰的消息着实灵通，不过半月，朝中就传来消息：皇帝责令虞国公卸职回京。
听说彼时虞国公与漠北正战事焦灼，六郡之地上双方不断拉扯，朝廷却一连发去十二张圣旨，硬是逼着虞国公回京。
“欺负老实人啊！”
大干百姓谁不知晓虞国公忠君爱国，可是坏就坏在这忠君爱国上。
对于皇帝这般昏聩的旨意，虞国公居然真的就卸职回京，听候发落。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若是虞国公骄横一些，大可抗命到底。
国朝不安生，诏狱内也不安生。
这几日老宋头几乎是泡在了西区，当差时整日只顾巡查西区，甚至开始翻查牢房。
这等举止着实令人费解，诏狱牢房都是寒酸简陋，那砖石上布满血污，稻草堆沤成烂泥，能有什么好翻看的。
同僚问起时，这老狐狸也只是推说自己查看牢房，检查是否有犯人私藏禁品。
对于老宋头的解释，穆清表面理解，暗中也开始翻查西区牢房。
不同于其他三个方位，这西区牢房关押的都是一些经年老贼，多是以前犯下大罪的江湖恶贼。
这西区还有个别名唤作死囚，意思是进了这西区大牢，就只能被关到死。
这些年过去，西区里的恶贼大多也早就死在牢狱。而今的西区，只留有零星几个犯人还在狱中苦熬。
“莫不是剩馀的恶贼中有其旧识，这老狐狸想要助人越狱吧？”
穆清一番探查后什么也不曾找到，只能暂告放弃。
虞国公回京了。
穆清站在街道上，看着虞国公打马游街，四周的百姓群情激奋，无不高声呼喊虞国公名号。
在虞国公马后，则是跟着其带回的数十位亲军，虽仅有数十位，却威严肃穆。
这一刻，穆清忽然懂了为何狗皇帝要连发十二道圣旨，催促其回到京城。
漠北兵败，丢失六郡之地，却不见百姓苛责，打马游街，万众高呼，身后亲兵军纪严明。
爵位已到国公，再往上就是封王。可大干国祚五百馀年，从未有过异姓王。
“功高震主，封无可封！”
名声、武功、势力样样皆有，无论哪一个皇帝，有这样的臣子只怕都睡不好。
“这虞国公，只怕是活不长了。”
穆清叹惋，而今的大干，容不下虞国公这样的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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