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中妇孺的哭声，尤如丧钟，一点点敲击在虞国公的心头。
不过几日，虞国公的神志就肉眼可见地消磨下去，整日酩酊大醉。
狗皇帝的这手段，令狱中不少人都感到心寒。
镇守漠北十数年，立下赫赫战功。不说荫庇子孙，反倒让族中子弟遭到连累。
“大人，大人还请留步。”
这一日，穆清路过虞国公家眷牢房时，有人出口叫住了穆清。
回过头一看，乃是一位面容与虞国公有几分相仿的青年，大概就是那位传闻中的世子了。
穆清道:“世子有何吩咐？”
虞云面色平静，带着一丝决绝道：“只求大人为我父亲传个话，就说一切祸端皆是由我虞云引起，我自会担下罪名。叫我父亲莫要再有所顾虑。”
“这？世子何至于此？”
听出虞云弦外之音的穆清连忙劝告，道：“世子行事不愧于心，陛下圣明，定会为世子一族洗清冤屈。”
“大人不必多说了，虞云只求大人替我传话。”
穆清沉默稍许，道：“请世子放心，我定会转告国公。”
虞国公一族的祸端，便是从虞云开始。若是虞云伏诛，其馀亲眷或许便能从轻发落。
狗皇帝拿捏人心的能力炉火纯青，虞国公顾忌亲眷身家性命，其亲眷又不想让虞国公为难。
二者之间情感越是深厚，狗皇帝就越能死死把控局势。
穆清其实想不明白，虞国公一介宗师，分明已经表示辞官归隐，皇帝为何还要苦苦相逼。
真不怕将这位宗师逼上绝路吗？
穆清走后，当即就有锦衣卫来到诏狱，象征性走了个流程后，虞云便签字画押，一人承认了所有罪行。
劫掠行商、意图谋反都是虞云一人之计，这些罪行扛下来，虞云当日就被问斩，虞氏一族放回府上看押。
牺牲一人，保全全族。
只是，皇帝会对这个结果满意吗？
来到虞国公的牢房，穆清驱散其馀差役，将虞云的话转告给虞国公后，这位骁勇善战的国公沉默许久，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穆清忍不住问道：“国公，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大干的百姓向来很苦。”
虞国公突然开口道：“早年先帝在位时，武德不振，漠北外族屡屡侵犯，掳掠人口。”
“这诏狱我年轻时也来过，那时得罪权贵被关在了西边，后来是先帝赦免了我。”
“那时我就立志要报答先帝恩情，也要为百姓驱逐外虏，至少守住漠北。”
“可随着我领兵作战，军功越来越高，已经封无可封，陛下也渐渐开始猜疑我。”
虞国公道：“燕王被派往漠北，说是历练，实则也是为了监视我。这一切我都懂，只是没有料到我都交出兵权了，还不能让陛下安心。”
“为何要苦苦相逼？谋逆之事我实在不愿，成也好败也好，只是给天下百姓徒增伤亡。”
穆清听了这番话，自忖换做自己是虞国公一般的地位，绝对做不到这般觉悟。
若是穆清遭到这样苦苦相逼，大概率会一怒之下杀进皇城，拼死也要杀了狗皇帝报仇。
或是在漠北就直接举兵起义，夺了鸟位，自己当皇帝。
至于引发的后患，我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
穆清打了一套拳法，道：“这套拳法，国公想必不陌生吧？”
虞国公道：“军中十三式，是我所创，传给麾下将士练习的，你为何会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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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国公忽地不说话了，穆清的话揭开了一个事实：虞国公也好、百姓也罢，皇帝从来没有在乎过。
言尽于此，多说无益。
穆清叹息一声，道：“大人保重。”
是夜，虞国公牢房突然传来巨响，穆清等人出来查看时，只见虞国公手提长剑冲出牢房。
在外值守的兵马听闻动静，很快就披甲佩刀赶来镇压虞国公。
穆清第一次清淅观察到，身为武道宗师究竟有何手段。
面对数百人的兵马，虞国公浑然不惧，罡气外放，寻常刀兵根本无法近身。
手中长剑更是直接飞起，数十丈外就能取人首级。
这般手段却和穆清此前御使金沙有些相似，只是穆清法力微薄，只能御使金沙，虞国公却能以自己浑厚的罡气直接御使长剑。
不消片刻，场上的兵马已经被虞国公一人杀完。
明显，虞国公此时已经舍弃幻想，白日里自己亲子牺牲保全一族，穆清却以一番话告诉虞国公：皇帝已经容不下虞国公的所有势力。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就在虞国公要有下一步动作时，一位老太监却出现在诏狱大门处，怀中抱着一位酣睡的幼童。
“国公，厮杀这么久，可痛快了？”
说罢，那老太监掐了把怀中的幼童，引得幼童一阵哇哇大哭。
穆清暗道：“好下作的手段。”
虞国公面无表情，道：“痛不痛快，又能如何？”
老太监笑道：“陛下知道国公关切亲人，让杂家特意将国公的小孙儿带来，请国公过目呢。”
虞国公提着长剑，面色晦暗。
老太监道：“国公今晚既然泄了愤，又见了小孙儿，就回牢房去吧，莫叫大家为难。”
“这小家伙陛下喜欢得紧，说是日后要亲自教养他呢。”
“明日，陛下还要请国公吃酒呢。”
听到这番话，虞国公面色灰败，彻底放弃，丢掉手中长剑道：“臣谢过陛下天恩。”
老太监抱着怀中孩童离去，虞国公也如行尸走肉一样一步步回到牢房。
翌日，穆清拎着老太监送来的酒肉，来到虞国公的牢房前。
“国公可曾后悔？”
若是虞国公在漠北抗命，此刻情形或许就大为不同。
虞国公摇摇头，道：“报答先帝之恩，解百姓之苦，我不后悔。”
“况且，我不死，那独夫容不下我的亲眷。能换来一名孙儿，已经很好了。”
穆清道：“可还有遗撼？我尽力而为。”
闻言，虞国公思索片刻后，道：“我身前立威太重，死后亲眷必定会遭到清算，除去那位孙儿其馀人估计将再次入狱，届时性命难保。”
“大人若有办法，届时烦请为我留下另一条血脉。”
“还有一事就是未能亲手终结那独夫，待我死后若是哪一日那独夫身死，劳烦大人去我坟前烧纸告知一声。”
穆清颔首，道：“国公莫要担心。”
虞国公终于挤出一丝笑容，拿起毒酒将其倒在地上。
“我一生不愧大干百姓，岂可喝这毒酒？”
“若有来世，我虞鹏举定要做个闲散人，不去担那些狗屁家国大事！”
说完，虞国公猛然拍向心口，自绝心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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