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给韩阳处理事物的执事叫孙奥，这位在万象仙盟黑岩城办事处任职多年的老修士。
他听着韩阳那番“存亡续绝，不得不为”的慷慨陈词，古井无波的心境确实被投入了一颗石子，荡开了圈圈涟漪。
他见过太多钻营取巧，沽名钓誉之辈，也见过不少仗势欺人眼高于顶的所谓天才，但像韩阳这样，修为低微却为了宗门存续，明知不可为而偏要一试，言辞恳切中带着孤注一掷决绝的年轻人，确实不多见。
他看向韩阳的目光中，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赞赏与……怜悯。
然而，这丝欣赏并未让他立刻点头。
他缓缓摇了摇头，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沉重：“孩子，你的心情，老夫能理解。守护宗门之心，更是难得。但正因如此，老夫才更不能轻易答应你。”
韩阳感觉当头一棒，刚才的慷慨激昂顿时消失不见，心中忍不住疯狂吐槽。
这啥情况啊？
不应该是主角一番肺腑之言，王霸之气侧漏，然后前辈高人深受感动，拍案而起力排众议吗？
怎么到我这儿就行不通了？
孙奥似乎看穿了他眼中的不解与失落，继续解释道：“非是老夫刻意叼难，你可知道万象仙盟的入门考核是何等严苛？即便是全盛时期的结丹宗门，派遣精锐弟子参与，淘汰率也高达七成！考核涉及战力、心性、底蕴、应变，甚至可能面对远超自身境界的仿真危机。你仅有炼气四层修为，如何能通过？我若此刻答应你，让你去参加考核，无异于送羊入虎口，不是帮你，反而是害了你，让你平白承受失败甚至受伤的风险。”
他语重心长，完全是站在韩阳的立场考虑。
韩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杂念，目光重新变得坚定：“孙前辈，您的好意，晚辈心领了。考核艰难，晚辈已有心理准备。但若因前路艰难便畏缩不前，我又有何面目回去面对师兄师姐，面对昏迷的师尊？宗门上下，如今皆在等我带回希望。”
他顿了顿，指向墙壁上那光芒流转的准则玉简投影，语气变得锐利起来：“况且，仙盟准则白纸黑字，只规定了宗门需满足的条件，并未对申请参与考核者的修为，身份做出任何额外限制！既然我清风观理论上满足了基础条件，而我作为宗门弟子，自愿代表宗门申请考核，按章办事，我应有此资格！”
“哦？”孙奥闻言，微微一怔。
他为人方正，最重规矩。
听韩阳这么说，他立刻快步走到玉简投影前，目光如电，仔仔细细，逐字逐句地重新审视起那冗长的准则条文。
半晌，他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惊讶和……尴尬。
准则上确实只写了“由宗门代表参与考核”，并未明确规定代表的修为下限，更没有说必须是掌门或修为最高者！
只不过以往都是这些人，导致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这……”孙奥陷入了沉思，按规矩，韩阳确实有申请的资格。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不满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孙师兄，三思啊！”
只见一位与孙奥年纪相仿，但面色略显油滑的青袍修士走了过来，他是孙奥的同僚，名叫赵铭。
赵铭将孙奥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道：“孙师兄，你的性子我还不知道？最是认死理！可你也要为自己想想啊！”
他瞥了韩阳一眼，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不看好：“就这小子？炼气四层？来自一个听都没听过的未入流宗门？师傅还是个昏迷的结丹期？让他去参加考核？那不是铁定淘汰吗？”
赵铭苦口婆心地劝道：“你知道的，咱们这分处的吴主事，本来就看你不顺眼，嫌你性子太直，不懂变通，去年考评就给你打了个丙等。今年你要是再塞进去这么一个……这么一个明显是去凑数，百分百通不过的申请，吴主事怕是更要借题发挥！到时候今年考评，咱们分处成绩难看，你这执事的位置还坐不坐得稳都难说！何必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小子，惹一身骚呢？”
孙奥听着同僚的劝说，眉头紧紧锁起。
赵铭说的确是实情，办事处的主事吴良，为人刻薄，喜好逢迎，一直看不惯他这种“不懂规矩”的做派。
近年来，他因为坚持按章程办事，驳回过几次吴良暗示要“通融”的关系户，早已被其视为眼中钉。
每年的考评，他都排在末尾，若非他修为扎实，资历也老，恐怕早就被寻个由头调离甚至清退了。
如果这次再力排众议，推荐韩阳这个怎么看都不可能通过的申请，后果可想而知。
孙奥沉默了，他看了看一脸为他着想的赵铭，又看了看站在大厅中央，虽然修为低微却脊梁挺直，眼神执着的韩阳。
一边是现实的困境和同僚的“好意”，一边是规章的空白和一个年轻人的坚持与绝望中的希望。
良久，孙奥猛地抬起了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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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推开赵铭的手，大步走向后堂主事办公的房间。
“孙师兄！你……”赵铭想拦，却没拦住，只能跺了跺脚，暗骂一声“死脑筋”。
不多时，后堂便传来了吴良主事压抑着怒火的低吼声：
“孙奥！你是不是老糊涂了？！炼气四层？昏迷结丹？未入流宗门？这种组合你也敢往上报？！你是嫌我们办事处今年考评太好看了是不是？！”
“主事，章程上并未禁止……”
“章程章程！你就知道章程！章程是死的，人是活的！这明显是胡闹！”
“但既然没有规定，按章办事，我们就无权拒绝其申请……”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我告诉你，这事我不同意！”
“若主事执意拒绝，请出示拒绝所依据的具体章程条款，否则，属下只能按流程上报总部复核……”
“你……你敢威胁我？！”
争论声持续了许久，最终，吴良主事似乎被孙奥这种一根筋，只认死理的态度搞得毫无办法，毕竟孙奥始终站在“规章制度”的制高点上。
他气急败坏地摔了什么东西，怒吼道：“好！好！孙奥！你要报是吧？行！我让你报！我倒要看看，这个清风观能闹出什么笑话！到时候考核失败，我看你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他们要是没有通过考核，今年年底我必将你赶出我这里，你愿意去哪就去哪！滚出去！”
孙奥面无表情地从后堂走了出来，虽然争取到了名额，但他知道，自己与吴良的关系算是彻底降到了冰点。
吴良那最后厌恶的眼神，几乎要将他刺穿。
他知道这次确实把自己的顶头上司得罪死了，可是他要是不这么做，他良心难安。
他确实是个死脑筋，可他也一直觉得，这个世界上总要有些死脑筋！
所以说他这么做很难说是为了韩阳，还是为了他心中一直追求的理想。
他走到韩阳面前，看着这个因为自己的坚持而获得机会的年轻人，沉声道：“名额，我给你争取到了。刚好本次考核在三日之后，届时你来此处，会送你们一同前往。这是考核凭证，收好。”
韩阳接过那枚冰凉的玉符，心中充满了感激。
刚才房间里的那些争论和怒吼，他是都听到了的。
他深深一揖：“多谢孙前辈！晚辈定当竭尽全力，绝不姑负前辈今日仗义执言！”
孙奥看着韩阳眼中重新燃起的斗志，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他拍了拍韩阳的肩膀：“年轻人，有这份心便好。修行之路漫长，无论此次成败，保持本心，努力精进便是。”
他顿了顿，公事公办地说道：“按照流程，需缴纳二十块下品灵石，作为考核费用与场地维护之用。”
二十块下品灵石！
这……
韩阳脸上的感激和斗志瞬间凝固了。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储物袋，里面只有之前超度老王头后，系统奖励的五块下品灵石！
原本以为李家报酬和之前积攒的够师傅丹药就行，自己出门带点银子就好，谁能想到添加个仙盟考核还要这么多灵石？
他所有的家当，加之周平给的三两银子，也远远不够二十之数。
看着孙奥等待的目光，又想到对方为了自己不惜顶撞上司，韩阳脸上火辣辣的，心中挣扎、纠结、窘迫交织在一起。
他张了张嘴，话在喉咙里滚了几滚，最终还是硬着头皮，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极其艰难地开口：
“孙……孙前辈……晚辈……晚辈手头一时不便……不知……不知能否……向您暂借十五块灵石？”
孙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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