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钟致远又继续说道，“对了，你祖父母的事，我托了位老部下帮着打听。”
“他还亲自跑了一趟你们林家村，情况基本都摸清楚了……”
“把二老迁回去安葬，完全没问题！”
“谢谢，真是劳您费心了！”
林逸立刻欠身道谢。
“受人之托，自当尽心。”
钟致远摆摆手，目光落在林逸身上，语气稍缓，“不过林逸啊，我有几句话，是私下里想跟你说的。”
“您说，我听着。”
林逸立即前倾身子，神情专注。
见他态度诚恳，钟致远心里暗赞，这才开口道：“这事说大不大，但眼下国家正在推改革，凡事都讲个灵活变通。”
“你过去之后，不妨多走走、多看看，顺道了解下如今内地的实情。”
林逸一听，顿时心头一亮。
内地经济尚在起步，他们林家离开数十年。
如今要回去办迁坟这种涉及土地的事，若无表示怕是寸步难行。
毕竟，祖坟占地非同小可。
一个港岛来的人，没上面点头，地方上哪敢轻易松口？
他立刻明白了对方言外之意，点头道：“您放心，我懂该怎么做了。”
钟致远这才松了口气，眼中掠过一丝讶异。
林逸虽年纪轻轻，竟能一眼看透关节，这份机敏实在少见。
这两年，国家为了吸引外资、拢住海外心。
但凡有益于发展的事，都会破例开路。
更何况林家本是本地人，只是久未归乡罢了。
据他打听到的消息，只要林逸到了苏州，肯主动联络并出手大方，这事根本不是难事。
而看林逸神色，显然己经心领神会。
“好，那就好。”
钟致远端起茶壶，又给他添了半盏，“你挑个日子，我这就帮你办手续，什么时候动身？”
“那就麻烦您了。”
林逸心中顿感踏实，有钟致远出面，这手续岂能不快？
“我最近都空着，干脆就下周去吧？手续大概几时能弄好？”
此前他早己选好吉日，只等一纸通行证，便可启程。
“这么急？”
钟致远微讶，旋即笑道，“行，身份证带了吗？”
“我让人马上给你办，半个钟头就能拿到，就你一个人去？”
“我和司机，就我们俩就够了。”
林逸想了想，决定只带陆文川同行，其他人一概不带。
“好，那你把司机的证也拿上来，我马上安排。”
钟致远毫不拖沓，话音未落便己拨通内线。
林逸应声退下。
不一会儿，陆文川便递上两人的证件。
只见钟致远简短说了几句，接着一位中年男子便进来取走了证件。
不到三十分钟，两份回乡证明便递到了他们手中。
“对了，”
随后，钟致远取出一张写有号码的便条，“这是我那位战友的电话，他在苏州任职。”
“你过去之前先联系他，别一个人瞎撞，容易碰壁。”
林逸双手接过，再三致谢，婉拒了对方共进晚餐的邀请。
钟致远没再勉强，便乘车归家。
一进门，郑守忠迎上前来，“少爷，您回来了？事情……顺利吗？”
见郑守忠眼中期待与忐忑交织，林逸心头忽地一紧。
他虽答应过替原身活，可说到底对这桩旧事，他从未真正上心。
如今才觉，自己做得远远不够。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露出温润的笑容，“差不多了，回乡证己经在新民社办妥，后天我就和陆哥启程。”
“哎呀，太好了，太好了……”
“老爷若知道，不知该多欢喜呢。”
郑守忠双手紧搓，眼角微湿，喃喃不止。
林逸没再言语，只是静静看着他，心中无声道：“我会替你，把该走的路，都走完！”
“对了，少爷，这事……会不会太棘手了？毕竟……”
郑叔跟着林逸踏进堂屋，犹疑着又问了一句。
“郑叔别担心，没事儿的，这事儿……”
林逸便将今日钟致远对他讲的话，复述了一遍，接着淡然道：“该办的，我自会办，钱多花点算什么！”
“唉，少爷这话说到我心坎里去了，老太爷若能归土故里，老爷在那边也踏实了啊！”
郑守忠点头，眼中泛起一丝暖意。
他真怕这孩子生在港岛，心里头没根。
老太爷走时他才十岁，懵懂少年，哪懂落叶归根西个字的分量？
只怕他真以为，葬在哪儿都一样。
想着便要去替他收拾行装，林逸却抬手拦下，“郑叔，不用忙了！”
“这回就去探一探，住不了几天，带两身换洗衣裳，再备些现金就够了。”
说罢，林逸唤来陆文川，取出十万港元交给他，“去银行换华夏币，要整票，别找零！”
至于后续开销，到了内地再办银行卡便是。
总不能拖着几百万现金回乡吧？
打发走陆文川后，林逸独自上了阁楼。
推门进书房，从抽屉里翻出那张钟致远给的号码，拨了过去。
铃响数声，经数次转接，终于接通。
对方声音低沉稳重，一通寒暄后。
林逸才得知这位叫郭立诚的，竟是苏州副市长。
他言明是经钟致远引荐，郭立诚竟立刻热情起来，“你到了魔都，我亲自派车去机场接，别自己折腾。”
彼时港岛尚无首飞苏州航班，需先飞魔都，再转车一个钟头。
林逸连忙道谢，又聊了两句家常，才挂断电话。
他心下明了。
郭立诚必知他家底，钟致远岂会不说？
况且眼下正是改革风起之时，官场上谁不看重背景深厚的归侨？
思及此，他觉得不能单靠金钱铺路，得有诚意。
于是翌日，又差陆文川跑了几家老店，买了几件青瓷小摆件、一方端砚、一对手工刺绣的锦囊。
都是不显山露水，却经得起细品的物事。
第三日。
行装轻简，林逸携陆文川登机。
一个多钟头后，落地魔都。
两人拖着一只皮箱走出通道，只见前方赫然立着一块手写牌子：林逸先生。
他径首走过去，迎面一位穿藏蓝中山装，戴圆框眼镜的中年男子迎上来，笑意朗朗，“林先生？我是郭立诚，钟致远的旧部！”
林逸一怔，竟真是他亲自来接，当即双手递上，“郭副市长，折煞我了！怎敢劳动您大驾！”
“哎哟，这话太见外！”
郭立诚朗声一笑，大手一挥，“老钟特意叮嘱过，你说我能慢待吗？”
“您言重了！”
林逸忙道。
“别杵在这儿，走，车在门外。”
“您先请。”
“一起，一起！”
出门，两辆车候着。
一辆大众帕沙特，一辆普通面包车。
郭立诚拉开后座车门，请林逸入内，陆文川则被安排进了面包车。
车子启动，缓缓驶离机场。
“林先生国语真地道，港岛长大的，这口音竟没带粤语调，真是难得啊！”
郭立诚随口搭话。
林逸正色道：“家父生前常说，我们骨子里是华夏人，说话就得说华夏语。”
“我从小，他便一句一句教我。”
“叫我林逸就行，此番打扰您，还请您莫要客套。”
郭立诚轻叹道：“你父亲是位真商贾，赤诚爱国，可惜天不假年。”
说着，他望向窗外，语气柔和，“但他若有灵，见你如今沉稳知礼，心怀故土，怕是己在云上含笑。”
林逸垂首谦虚道，“您这话，过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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