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两口子回到租住的民房时,周静坐在大门坎上,两手捧着脸,眼神无焦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发现父母后,她赶紧起身,虽然没说话,但表情无疑在询问。
周父望着女儿,摇摇头,重重叹息一声:“唉……”
周静脸色一白,虽然已经知道答案,但还是忍不住问:“他、他不愿意和好?”
她觉得就算他们家有错,但现在她父母亲自登门赔礼道歉,你邱石好歹得认真考虑一下吧?
否则过去的两年,花前月下,对影成双,还有小树林和玉米地里发生的事,算什么?
见父亲半晌不回话,周静眼泪汪汪:“他到底怎么说嘛?!”
“还怎么说,人家有人了!”
吴美娟接过话茬,早已憋了一肚子火,却也找回几分自信,狠狠剐了丈夫一眼,“你爸还说他是个重情的人,哟,可真重情呢,和你分开才多久,也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野丫头,都领进门了。”
周静身形晃了晃,险些没栽倒。
她记得邱石曾说过,他一个农村娃,总觉得和姑娘亲热过就得负责任,还说假如他考上大学,至少会等她四年。
这有四十天吗?!
在她的追问下,吴美娟把刚才在老邱家发生的事,添盐加醋讲了一遍。
但大概是那个意思:邱石一句话就把他们打发了,还遭到倒楣丫头的羞辱。
周父看这事彻底没指望,妻子又在火头上,也没吱声。
周静听完红了眼,发梢都来,好嘛,薄情寡义不说,还敢羞辱她父母,好得很!
她朝着二小队的方向,咬牙切齿道:“邱石,算我瞎了眼!我妈说得对,你不就是会写几篇小说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明年我肯定考上大学,以后管的就是你!”
她的大学志愿,也是中文系。
此刻她甚至想好,努力进作协文联体系,将来再见面,她要邱石立正站好,喊她领导。
什么野路子作家。
这年头当官才是硬道理!
————
寒冬腊月,山村的夜晚格外冷,冻得人直跺脚。
也没什么娱乐活动,全大队都找不出一部电视机,社员们基本吃完晚饭,就钻进被窝了。
老邱家的热闹也消停下来,邱雨困得已经撑不开眼皮。
她爷抱着她,她象树懒样挂在邱大山身上,陈香兰送上来家里唯一的家用电器——手电筒,邱大山推开光,领着曹安晴前往睡觉的地方。
那是老邱家的一位老奶奶,儿子分家后,老伴前些年走了,她身子骨还健朗,如今一个人住。
邱雨非得当暖脚丫头,头两天她妈抱都抱不回去,又觉得曹安晴性子挺好,也就随她了。
碗筷还没洗,刚才净顾着看邱雨耍宝,跟曹安晴聊天。
陈香兰把碗筷收进后屋的厨房,邱石跟进去坐到灶台后面,呲一声,用火柴点燃一个草把子,塞进灶门洞,烧锅热水洗碗。
“妈,我来吧。”
“算啦算啦。”
陈香兰一脸嫌弃,昨晚洗的碗她还得洗二次,不过心里挺暖和,孩子到底是长大了,以前让他洗碗都不干,宁愿去挑两担水。
这不赖邱石,这年头啥玩意清洁用品没有,就一个丝瓜篓子。
能把碗洗得不沾油,可是个技术活。
一般人也不讲究。
农村有句老话“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锅里的水腾起白雾,一边洗碗时,陈香兰一边搭话:“诶,你跟小曹姑娘真的只是同学?”
口气越来越狐疑。
这属于老话重谈,曹安晴来的第一天她就问过。
邱石回道:“那也不是。”
陈香兰仍然清澈的眸子倏然明亮。
“还是朋友啊。”
“……”
陈香兰扬起丝瓜篓子作势要打,但没有真扔过去,没好气道:“我说的是除这些之外,就没点……那种意思?”
邱石反问:“咋了,凭老妈你女人的直觉,你看出来她有啊?”
“小曹姑娘大大咧咧的,我不是看不出来么,才问你。”
“那就没有。”
陈香兰仍不死心,追问道:“那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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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你可千万别误会,大城市姑娘不象咱们这边的姑娘,没那么害羞,我俩闹着玩很正常。我对她有好感不假,但肯定没到你说的那个份上。”
陈香兰笑弯了眉,探头递给儿子一个眼色:
“有好感就行啊,我看她也是,你心里要有个数,有些话别等着姑娘说,她要是同意,可以先把事办了,以后再慢慢处呗。”
什么跟什么呀。
邱石一阵脑瓜子疼。
这农村老母亲啊,满脑子都是儿女成家抱大孙子的事。
要他说,“感情是可以培养的”这话,属实害人不浅。
他上辈子的婚姻就是例证。
这话容易让没有经验的年轻人,错把小而私的爱情,跟整个感情体系画上等号。
感情确实可以培养不假,但培养出来的未必是爱情,也有可能是亲情,也有可能是恨。
实事求是地说,这年头许多夫妻之间,是没有爱情的。
甭管培养出来个啥,凑合着过吧,离婚是一件能羞到姥姥家的事。
重活一世,搁邱石这里,凑合不了一点。
同时因为有上辈子的教训,他对婚姻极其慎重,且有较高要求,如果不是真爱,谁也离不开谁的那种,他宁愿单着。
钻石王老五未必不潇洒。
当然,这话肯定不能跟老妈讲。
观念不同,她要是知道儿子还有打光棍的选项,再好的性子,也得化身母夜叉。
“我的亲娘诶,我和她认识还没两个月啊,正是因为有好感,才交的朋友嘛,不是你想的那样。”
坦白讲,邱石以前也不相信,男女之间有纯粹的友谊。
上辈子这个年代,他没有关系很要好的女性朋友。
再后面,不用他说,男女之间谁提出来敦友谊试试,你看对方是信你怕他(她)冷,还是信你馋他(她)身子。
问题就在于此,那天在兰溪中学的后山上,曹安晴的目光很澄澈,他的思想也很纯洁。
因而得出一个结论:他和曹安晴之间,应该还真是纯粹的友谊。
他觉得很新鲜,也很珍惜。
“没两个月怎么了?”
陈香兰抄着洗干净的锅铲,似乎想敲敲他的木鱼脑袋,“当初我和你爸见第二面就结婚了,这么多年,不也挺好。”
你俩那是幸运,培养出爱情了。
不等邱石再开口,耳畔传来动静。
送完人的大山同志走进厨房,望向婆娘道:“怎么还谈这个,你没听小曹姑娘说吗,她马上要回城了,还惦记个啥?”
陈香兰脸色一变,忙问:“她回城不回来吗,我看其他知青过年回家,第二年又回了。”
“你说的那是回家探亲,小曹姑娘搞到回城通知书了,是彻底回城,可以不来。不知道多少知青想弄都弄不到,还能再自愿回来插队啊。”
知道她不懂,邱大山特意解释一番。
陈香兰哎呀一声,显得十分失落:“这样啊……”
主要她实在喜欢小曹姑娘。
大大方方的,嘴皮子乖巧,不象她大媳妇那么泼辣,但遇事也不怕。
长得好看不说,还极好生养。
要是能做她家的媳妇,媒人说的那些姑娘,她真可以不看了。
“算啦算啦,”陈香兰瞥一眼灶台后面,“不说了,反正你也嫌烦,这就没指望了。”
这年头许多人认为,插队可能是半辈子,甚至是一辈子的事,所以插队知青在乡下结婚很正常。
但如果能回大城市,谁又会嫁到乡下呢?
周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邱大山附和道:“谁说不是呢。”
明显也有点惋惜的意思。
对小曹姑娘,他印象也极好。
敢说“叔,你这根胡须有点长,我帮你拔掉”的姑娘,他还是头回一见,不是胆大的问题,就觉得贴心,象个小棉袄。
要说他邱大山这辈子有什么遗撼,就是没生个女儿。
邱石忽然有些生气,看看老妈,再看看老爹,想到另一个问题,你俩是真的一点也不相信亲儿子的话是吧。
我都指名道姓点出黄济民了,这人老爹是知道的呀!
那要是成绩找回来,我考到首都了怎么说?
老黄同志,你最好信守承诺,赶紧来信儿,否则我可冲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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