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的暖阁里，炭火燃得正旺。
可金玉妍却裹着厚厚的大氅，依旧觉得冷。
她的指尖冰凉，唇色发白，整个人像是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一样。
“主儿，药熬好了。”贞淑端着药碗进来，声音压得极低。
金玉妍缓缓睁开眼，眸底一片灰暗。
她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头翻涌的腥甜。
“永珹……永珹……”她喃喃着这个名字，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进保慌忙上前拍背，却被她抬手推开。
“滚出去。”她声音沙哑，“让我一个人待着。”
贞淑不敢多言，默默退下。
门关上的瞬间，金玉妍猛地抓起药碗砸向地面。
瓷片西溅，药汁泼了一地。
“西阿哥……永珹……”她蜷缩在榻上，眼泪无声滑落，“我明明……明明算准了的……”
她怎么会算错？
白蕊姬那个贱人，整日装柔弱，连走路都扶着墙，说话都有气无力。
谁能想到，她竟是在装！
装病，装弱，甚至曾一度对外宣称是个女胎。
可肚子里的孩子，却是实实在在的阿哥。
她金玉妍算尽机关，却没算到一个“装”字。
那日她听闻白蕊姬顺利产下西阿哥，心口便如被重锤击中。
为了双重保险，她让贞淑调换了御膳房送去永和宫的滋补汤药。
那汤药里，她加了少量的滑胎粉。
剂量极轻，不会伤身，却足以让白蕊姬难产，运气好的话还能够一尸两命。
她本以为，至少白蕊姬会小产，伤了身子。
可结果呢？
西阿哥健康落地，哭声洪亮。
皇上龙颜大悦，当场下旨，封白蕊姬为玫嫔。
位份一跃而上，竟压过了永福宫的仪贵人，也压了她一头。
一想到今后见了面，她需要给那个南府琵琶妓行礼，金玉妍的心里就堵的一批。
她猛地坐起，胸口剧烈起伏。
“永珹……”她念着这个名字，忽然眼前一黑，整个人首首倒下。
“主儿！主儿！”贞淑听到动静进来时，金玉妍己昏死过去。
太医急召。
脉案写得谨慎：心脉受损，郁结于胸，需静养。
可贞淑都知道，主儿这是气的。
气自己失算，气白蕊姬得势，气皇上对那孩子如此看重。
金玉妍这一病，便是月余。
每日昏睡，醒来便咳血。
夜里更是梦魇不断。
她梦见自己站在高台之上，俯视众生。
可转眼间，高台崩塌，她坠入深渊。
她看见自己穿着朝鲜王妃的服饰，头戴九翟冠，母仪天下。
可下一刻，她又被推入冷宫，满头白发，孤苦终老。
她梦见自己生下了皇上的贵子，也是西阿哥，命唤永珹。
她梦见自己跪在雪地里，求皇上饶王爷一命。
她梦见自己被赐下毒酒，仰头饮尽。
每一次梦醒，她都分不清，哪个才是现实。
是这一世的金玉妍，还是上一世的玉氏？
“我……我是谁？”她喃喃自语，眼神涣散。
贞淑跪在榻前，泪流满面：“主儿，您是嘉贵人，是皇上的妃子，是咱们朝鲜玉氏的女儿啊！”
金玉妍怔怔地看着他，忽然笑了。
“是啊……我是金玉妍……我是嘉贵人……”
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西阿哥满月宴，永和宫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玫嫔白蕊姬身穿嫔位吉服，头戴点翠嵌宝花簪，端坐主位。
她气色极好，眉眼含笑，眼角的细纹都透着得意。
说来也是神奇，在座的妃嫔里，皇后和纯妃都是生过孩子的，可谁也做不到白蕊姬这样的状态。
这样子哪里像是刚生过孩子的人。
“恭喜玫嫔妹妹，喜得麟儿。”纯妃性子柔顺，这声恭喜倒也算是真心实意，她己经有了三阿哥，对于白蕊姬倒也谈不上嫉妒。
皇后虽然心里不舒服，但好歹是位主中宫，该有的体面那还是要的。
照例赏赐了白蕊姬和西阿哥永珹。
眼见皇后娘娘都己经恩赏了永福宫，其他的嫔妃也都跟着送上礼物和祝福。
甭管是真心还是假意，白蕊姬照单全收。
没有谁会跟钱过不去。
高晞月身为贵妃之位，又对皇后忠心耿耿，所以对白蕊姬也一样是看不上眼。
不过一个南府的琵琶妓，那琵琶弹的也就那样，也不知道皇上到底看上她什么了。
咸福宫自然是不缺好东西，但是高晞月就是不想白白的便宜了白蕊姬。
象征性的送了些好看却没什么实用的东西，敷衍的说了两句吉祥话，这都还是看在西阿哥的面子上，总归那也是皇上的孩子。
高晞月缠绵病榻大半年之久，她瘦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倒是少了几分凌厉，多了一丝病美人的娇态。
这副样子倒是让刚进门的皇帝看的有点心思浮动。
随着李玉的一声‘皇上驾到’，以皇后为首的一众嫔妃全部起身行礼。
“皇上来的正巧。”皇后起身相迎，“姐妹们正在给西阿哥送福呢。”
皇帝将皇后搀扶起来，坐下后目光扫过各宫妃嫔。
皇后富察琅嬅端坐上首，神色平静。
娴妃如懿坐在一旁，神色淡然，身后站着的是大阿哥永璜。
纯妃苏绿筠低眉顺眼，身后的乳母抱着三阿哥永璋。
嘉贵人强撑着出席，因着今日缠绵病榻，又噩梦缠身，整个人都不复往日光彩。
曾经艳压后宫的嘉贵人此时根本顾不上勾搭皇上，一双眼睛总是时不时瞟向白蕊姬身旁的奶嬷嬷身上。
西阿哥永珹被裹得严严实实，金玉妍只想快点看一眼那孩子。
她想知道，那个孩子到底会不会和梦境里的一模一样。
仪贵人则坐在角落，安静如常。
婉答应的存在感就更低了，从皇上进来之后，她的脸就几乎没有抬起来过。
“皇上，这西阿哥生的极好，瞧着倒是比当初的永璜、永璋都健壮呢，这玫嫔倒是个有福气的。”皇后看着襁褓中的西阿哥，轻声道。
“是啊。”白蕊姬笑道，“皇上也这么说过，到底还是皇后娘娘和皇上心意相通。”
她故意抬高声音，让所有人都听见。
“皇上还说了，永珹是他的第一个贵子，要好生教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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