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一语惊雷敲响警钟
“咚！咚！咚！”
林晚的敲门声不轻不重沉稳而又规律像她这个人一样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镇定。
办公室里没有任何回应。
林晚微微皱了皱眉又抬起手敲了三下。
这一次里面终于传来一个有些不耐烦的、带着浓重鼻音的男声：“谁啊？进来！”
林晚推开那扇厚重的木门走了进去。
这间厂长办公室比宣传科科长马胜利的办公室要大上不少也更气派。一张宽大的油漆办公桌摆在正中央桌上放着一部黑色的摇把电话机还有一个大大的搪瓷茶缸。桌子后面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正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一边用手揉着太阳穴一边听着桌上的半导体收音机。
收音机里正放着慷慨激昂的样板戏。
男人穿着一身半旧的蓝色干部服头发有些花白梳理得一丝不苟。他的脸型方正眉毛很浓嘴唇紧紧地抿着即使是闭着眼睛也透着一股子不怒自威的威严。
他就是红星县罐头厂的厂长钱卫东。
一个从部队转业下来的老干部据说脾气又臭又硬在厂里是说一不二的铁腕人物。
他似乎因为宿醉未醒头疼得厉害并没有睁开眼看进来的人是谁只是不耐烦地问道：“什么事？没看到我正忙着吗？”
林晚看着他那副样子心里已经有了判断。
这是一个典型的、经验主义至上、对技术可能并不感冒的旧式领导。
对付这样的人不能拐弯抹角更不能一上来就讲那些他听不懂的大道理。
必须一针见血直击要害！
“钱厂长您好。我是新来的检验员林晚。”林晚先是自报家门声音清脆不卑不亢。
“检验员？”钱卫东的眼睛终于睁开了一条缝。他瞥了一眼眼前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还有些面生的年轻姑娘眉头皱得更紧了“新来的？有事找你们周科长去找我干什么？我这里是厂长办公室不是菜市场！”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被打扰的烦躁和对小职员的轻视。
林晚没有被他的官威吓倒。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然后用一种非常平静但却足以让任何人听了都心里一紧的语气缓缓地说道：“钱厂—长我今天在生产车间发现了一个问题。一个……可能会让我们罐头厂刚刚才建立起来的声誉毁于一旦的严重问题。”
她没有提“安全”没有提“人命”而是提了“声誉”。
对于钱卫东这样一个爱面子、重荣誉的军人出身的厂长来说“声誉”两个字远比任何东西都重要。
果然钱卫东听到“声誉毁于一旦”这几个字那双因为头疼而显得有些浑浊的眼睛瞬间就变得锐利了起来。
他猛地从椅子上坐直了身子关掉了收音机死死地盯着林晚：“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一股强大的、属于军人的压迫感朝着林晚铺天盖地地压了过来。
如果是普通的小姑娘被他这么一瞪恐怕早就吓得腿软了。
可林晚不是。
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丝毫的波澜。
“钱厂长我说我发现我们厂的生产流程中存在一个巨大的、足以摧毁我们产品质量和工厂声誉的隐患。”她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
钱卫东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林晚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怀疑。
一个刚来第一天的新员工一个毛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竟然跑到他这个厂长面前大言不惭地说厂里的生产流程有“巨大隐患”？
这要么是个想博出位的疯子。
要么……就是她真的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什么隐患？”他沉声问道语气里的不耐烦已经变成了凝重。
林晚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钱厂长我想请问我们厂里生产出来的罐头保质期是多久？”
“一年。”钱卫东想都没想就回答。这是国家规定的标准。
“那您有没有想过”林晚的目光平静地迎着他的审视“以我们厂里现在的杀菌工艺别说是一年恐怕连一个月都保证不了。”
“胡说八道！”钱卫东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搪瓷茶缸都跟着跳了一下“我们厂的杀菌工艺是请了县里最有经验的老师傅来指导的！用的是最传统、最可靠的水浴加热法！怎么可能保证不了一个月？！”
“钱厂长传统不一定就代表可靠。”林晚摇了摇头她的语气依旧是那么的平静但说出来的话却像一把重锤一下一下地敲在钱卫东的心上。
“水浴加热温度最高只能达到100摄氏度。这个温度确实可以杀死大部分的活体细菌。但是它杀不死一种东西。”
“什么东西？”钱卫东下意识地追问。
“细菌的芽孢。”林晚缓缓地吐出了这四个字。
“芽孢？”钱卫东的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这个词对他来说太陌生了。
“您可以把它理解成是细菌的‘种子’。”林晚用最通俗的语言解释道“它非常顽强不怕开水烫。当它遇到合适的条件比如我们罐头里这种没有空气、营养丰富的环境它就会重新‘发芽’长成新的细菌。然后在瓶子里大量地繁殖。”
“到时候我们的罐头就会出现‘胖听’也就是瓶盖鼓起来的现象。罐头里的汤汁会变浑浊味道会变酸甚至……会产生一些对人体有害的毒素。”
“您想一想如果我们的罐头被运到了省里甚至更远的地方。消费者买回家一打开发现是坏的。或者更严重的有人因为吃了我们的罐头而中了毒。那我们红星县罐头厂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我们这个刚刚才被评为‘县重点项目’的工厂会不会在一夜之间就变成全县乃至全省的笑话？”
林晚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准确地剖开了钱卫东最担心也最恐惧的那个点。
名誉！
他钱卫东在部队里是战斗英雄得过勋章。转业到地方也是兢兢业业一心想干出点成绩来。这个罐头厂是他亲手操办起来的就像他的亲儿子一样。他最大的梦想就是能把“红星”牌罐头做成全省乃至全国的知名品牌！
可现在这个刚来的小丫头竟然告诉他他的这个“亲儿子”从一出生就带着致命的缺陷！随时都可能夭折！
他不敢想！他甚至不敢去想那个后果！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钱卫东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那只揉着太阳穴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他看着林晚眼神里再也没有了轻视和怀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混合着震惊和恐惧的凝重。
他知道这个丫头说的不是危言耸听。
她的逻辑太清晰了！她的描述太真实了！让他不得不信！
“你……你说的这些有……有依据吗？”他的声音已经有些发干。
“有。”林晚点了点头从书包里拿出了那本《赤脚医生手册》翻到了其中关于“食物中毒”和“消毒灭菌”的章节递了过去。
“这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对于罐头这类密闭食品的消毒必须采用‘高压蒸汽灭菌法’。只有在高于100摄氏度的温度和压力下才能彻底杀死包括芽孢在内的所有微生物。”
钱卫东接过那本小册子看着上面那些印刷的铅字和他看不懂的插图手都有些发抖。
他沉默了许久许久。
然后他抬起头用一种全新的、无比郑重的目光看着林晚。
“林晚同志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你今天就是救了我们整个罐头厂！救了我钱卫东！”
他的语气充满了后怕和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钱厂长言重了。我只是做了我分内的工作。”林晚谦虚地说道。
“不这不是分内的工作。”钱卫—东摇了摇头他猛地站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厂里已经生产出了好几批罐头了！有一部分甚至已经运出去了！
如果那些罐头出了问题……
他不敢再想下去。
“不行！这件事必须马上解决！”他猛地停下脚步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他抓起桌上的那部摇把电话对着话筒大声吼道：“接生产科！让吴广才！还有质检科的周红梅！还有车间的王老师傅！让他们所有管生产和技术的现在！立刻！马上！到我办公室来开会！”
挂上电话他又看向林晚语气里已经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林晚同志你也留下。等会儿开会你把刚才跟我说的话当着所有人的面再给我原原本本地说一遍！”
林晚的心微微一沉。
她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吴广才不就是那个跟李莉关系不一般的副厂长吗？
王老师傅不就是那个指导“水浴加热法”的“权威”吗？
让她当着这些人的面指出他们工作中的致命错误。这无异于是当众打他们的脸。
一场风暴已然在所难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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