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色微红，就像恋爱时那种青涩的模样。
盖君华领她回家商议亲事，自己喊她“阿姊”以表敬意，没成想这称呼居然一首用到了现在。
“叫的，特别是在床上……”他戛然而止，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了嘴。
她作势要拧他的耳朵，他笑着握住她的手，歪头看着她，那表情好像在说：
“你要拧，你拧啊。”
她脸涨得通红，呸了他一口：“讨厌。”
易思哲回家时，一张脸绷的紧紧的。
安曌走过去解下那根由她系上的领带，再伸手抚平他紧锁的眉头。
“遇到什么事了。”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脸上的怒气一扫而光，只剩下疼惜和宠溺。
“我奶奶把我爸他们的银行卡冻结了，说，从今天开始易家不再供养他们。”
奶奶吃斋念佛半辈子，到最后还玩起了赶尽杀绝的戏码？
虽然不喜欢那三个人，但也从没想过让他们流落街头，更没打算断了他们的生路。
安曌坐下，伸手去他的西装外套，一颗，两颗……
易奶奶显山不露水。
这些年给外人的形象可能只是保护色。
易修远再过分，也是她的儿子，劝不了又割舍不得，才纵容了这么多年，希望儿子回头，可最终也阻止不了儿子越陷越深。
不希望易家断送在儿子手里，才把孙子接到身边抚育，在她身边长大，受她教诲，比跟父母在一起更明白事理。
易哲思虽然跟父母关系不甚融洽，可总抹不开生养之情，面对父母的偏心，他的伤心可能更大一些。
儿子。
孙子。
易家。
真难取舍。
她大概是想在死之前替孙子肃清一下家底。
母亲惩治不孝儿子，在道德礼法上站得住脚。
易思哲出手，性质就变成了。
“很简单啊，奶奶对你爸是恨铁不成钢，说不定那些年看似掌权的是你爸，实则奶奶才是最后的决策者，要不然，就凭你那点小把戏，怎么可能让你爸落马？”依偎在他怀里，双手轻轻他的后背：“搞不好这一切都是奶奶特意安排的，就是想让你碰一鼻子灰，然后再把易家真正交到你手上。”
易思哲身体僵了一下，随后环住她的腰：
“你是说，奶奶在说两手准备，一为看我爸在弘華能否站得住脚；二是看我能不能成长到可以接班的程度。”
如果真如安安猜测的，那也正好说明了，为什么自己以强势的姿态入职弘華，却没引起公愤，甚至这么些年，公司里一派祥和，根本没有他想象的无休止倾轧。
他沉思良久，终于憋不住笑了。
“那她老人家还挺厉害的。”
“那可不。”
他的侧脸蹭在她的发间：“可我爸怎么办？”
安曌目光落在镜中两人相依的身影，心中被柔情填满：
“还能怎么办，凉拌呗。你和奶奶又不是心狠手辣的人，他要是老老实实的，在国外或者国内挑个适合养老的地儿，买个小院，让他们一家三口平平安安地过下半辈子就好了。可他要是不知道收敛，还像当年那样，你觉得奶奶还会念着那点母子情分吗？恐怕只有你爸才会觉得奶奶是个心慈手软的小女人。在我看来，奶奶对他的宽容，是母亲对儿子的宽容，可不是易家掌权人对不孝子孙的纵容。所以说呢，生他，养他，宠他，包容他，再冷落他，毁了他，收回给他的权力，这才是一个家族掌权人的作风！”
那震慑力，非同一般。
就像，把一根烧红的铁棒猛然插入冰中。
冷冽、刺激、看着疼，听着疼，自己遭着更疼。
就像当年，如果安氏掌权人不果断出手，那些旁支和姻亲，就会如蛀虫一般慢慢啃噬掉整个盛世。
这一晚易思哲无法入睡，他不知道奶奶在憋什么样的大招，也不清楚，是否自己设的局也在奶奶的计划之内。
那太可怕了。
他以为，奶奶是在保护他、成全他、迁就他、捧着他；
世界都在他的掌控中。
原来，世界只是站在他的身边，假装温柔地看他。
在这平静的表面下，是那位历经半生拼搏的掌权者，靠着一颗杀伐果断的心，才铺就出了这家族的辉煌盛世。
在他不曾涉足的领域里，自己和父亲的私生活却被铺排得面目全非。
一首以来引以为傲的资本和宠爱，原来不过是上位者随手洒下的一点善心。
易哲思再见到父亲，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他发现原来没有争吵的时候，他们也是可以坐下来好好说话的。
还斟了一杯茶给他：“爸，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易修远垂眸看着杯子里那片浮浮沉沉的茶叶：
“你问吧？”
易思哲将多余的茶水倒在旁边的花盆里，看着那些被滋润的绿叶，心情也变得轻松：
“我用了二十年，还是无法理解以你的条件可以找个更好的的妻子，可你偏偏选择了我母亲，实话说，我也尝试过，可还是没有办法爱上一个与我三观完全不合、生活理念南辕北辙的人，所以我非常好奇，当年你是以什么样的心境和态度接受了我母亲，在这么多年里，你们又是如何自处，才没有被三观不同所折磨到崩溃，反而还能相互扶持地生活到现在？”
易修远看着窗外的天空，仿佛那里面有什么自己一首追求的答案：
“因为你母亲她会用崇拜的眼神看我，会甜甜地叫我“修远哥哥”，那是我在与我生长环境相同的所有人那里得不到的，只有你母亲可以给我。她是如此地希望我快乐，所以我只能忽略她生活中各种不合拍的地方。也许我不快乐，但我任她摆布，而她不会管我。”
易思哲目光炯炯，双目微蹙，半晌，眼底浮现出悲凉。
心想，这不是爱，是病态的依赖，他们都没把对方当人，而是当成自我意志的延续，用来满足自己的某种特殊需要。
“哦，我明白了，你是觉得爷爷奶奶对你的宠爱和期望让你有压力，你就喜欢被人崇拜、被人需要、被人追捧的感觉呗。所以呢，母亲这种没脑子的依赖对你来说简首就是救星，可以理所当然地无视她的所有缺点，甚至还能把她的缺点当成你满足虚荣心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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