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不见她吗?”
宋静伸手想要扶住因为复健疼得浑身冒汗的牧宴。
他的肌肉太久没动,肌肉、肌腱、韧带,以及周围的软组织逐渐粘连在一起,在进行康复训练时就会出现拉伤刺激。
小神经出现明显刺激,同时局部会形成炎性水肿以及瘀血、、从而对周围末梢神经产生进一步刺激,疼得更厉害。
加上肌肉萎缩,康复训练时做出的各种动作牵扯让萎缩的肌肉超出正常力量范围,这种疼就算是大男人也扛不住。
就像一个不爱运动的人突然做出超出平时运动量的事情,肌肉酸痛会疼得厉害,疼痛时间严重会长达几天,正常走路都会忍不住发抖。
而牧宴这位曾经的植物人,每天每时都需要做出超过肌肉运动量的复健训练。
复健是长时间的,回到京市已经快五个月了,他每天都需要忍受这样的痛苦。
而她只能在一边看着,看着曾经很能忍疼的他在每天的复健锻炼中疼得冷汗直流。
她知道他是想尽快好起来,想见一个人。
也知道他有偷偷去看过她,坐在车里,车窗关紧,隔着车窗看着她。
他想见又不敢见她,不想以现在的样子和她再见。
曾经并肩往前走的他们有了巨大的差距,九年时间只有他在原地踏步,她却一步步朝着山顶走,不曾懈怠一步。
已经拿到博士学位的她正在接受周围人的赞美,而他连正常走路都不行。
他是骄傲的,他的骄傲不允许自已以这样不堪的面貌去见她。
这一次陆不悔打电话说要邀请她参加宴会,她不会参加这样一个宴会,也没有参加过。
只不过是陆不悔打来的电话,她开了免提,让他也听听。
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样大,只因为听到她的声音就失误摔倒。
看着他这样,她当即决定让她亲自过来送邀请函。
可是他还是不愿见她,准确来说是准备在家偷偷瞧着她。
看着心思都写在脸上的他,宋静没忍住,习惯性说话刺激他。
“我让人打听了一下,宴会是陆启为她办的,知道请了哪些人吗?很大一部分是圈子里正在给儿子物色儿媳妇人选的富太太。”
瞄一眼牧宴僵住的表情,宋静悄悄转了一下眼睛,继续刺激着。
“一般人陆启肯定是看不上,但是有两个人非常重要,一个是你曾经的同学程昂,人家现在出息啊,圈内有名的年轻人,上半年谈下一个合作,赚的那叫一个多,你晁叔都说他厉害。”
“还有一个你也认识,就是高炀,老爷子的亲外孙,你晁叔一个堂妹的孩子,还是粤市人,现在在部队立了不少功,马上就要晋升了,人在部队,人家亲妈每年都来京市看看老爷子,这不正好碰上这件事,听到陆家出了这么个闺女,还是土生土长的粤市人,就对她非常感兴趣,去打听了几下。”
“这一打听不得了了,她们还见过,说曾在乡下看望小姑子的时候见过不悔,还听当小学老师的小姑子夸过这个学生,于是打电话给小姑子,打听一下人家亲妈是什么情况。”
“也不知道听到了什么,挂了电话就高高兴兴说当医生好,跟她儿子般配,一位是人民子弟兵,一位是医务工作者,一位保家卫国,一位救死扶伤,般配得很……”
听着高炀这个名字,久远的记忆翻出这个名字。
他记起来了,93年的时候陆邵带着陆不悔和他去了关家,去见了关齐山。
关齐山是国画大师,陆邵是他的学生,看在陆邵的面子上关齐山还送给陆不悔一盆金边兰。
这盆金边兰太珍贵,陆不悔送给陆老爷子养着,也是从那时起陆家对她的态度有了不少变化。
高炀是关齐山的外孙,女儿嫁到粤市,夫家是粤市姓高的人家。
而高炀跟陆不悔是认识的,因为陆不悔的班主任就是高炀的姑姑。
高炀去见姑姑时和陆不悔碰过面。
那天她跟着陆邵去关家时,正好碰到高炀,两人用客家话聊得很愉快,他跟陆邵完全听不懂人家两人说的话。
好在后来高炀没有再出现她身边。
结果人家妈妈盯上了她,还跟小姑子打听了她的情况。
她心心念念是粤市的家人,对曾经的班主任非常敬重,人家高炀不仅是粤市人,又是人民子弟兵,说一样的客家话,有了这层关系,怎么看都合适。
气氛正安静时,外面来人了。
“太太,司机已经把人接过来了,马上就到。”
“知道了,在葡萄架下多准备些吃的,等人到了送她去那儿。”
宋静说完转头看向牧宴,好声劝着:“男人犹犹豫豫顾前顾后只会错失良机,这些年她不管多忙都会去看你,每年都给你带一个刚求来的护身符,冲着这些就知道你在她那里是有位置。”
“你想以最好的样子见她,可你要知道你的身体情况不容乐观,想要恢复成正常人还需要很长时间,你要是不好就不见她,那你就等着她跟别人在一起算了。”
说完宋静转身离开。
看着牧宴那张带着楚秀影子的脸,她想帮他。
他们母子都一样,看似洒脱,却在某些事情上容易钻牛角尖。
男人这样子可不行,本来就落别人一筹,再不争取,机会都没有。
她知道他在默默努力,努力复健,还开始自学。
陆不悔医学博士的学位让他有了危机感,努力想要减少彼此的差距。
知道上进是好事,可光知道上进不知道主动争取,以后有的是吃亏的时候。
话虽这样说,去到葡萄架下的宋静开始从陆不悔那里套话。
——
“安安都已经订婚了,你这个当姐姐的可要抓紧,跟我说说喜欢什么样的人,我给你介绍介绍。”
陆不悔突然觉得手里的东西不香了,她现在哪有心情想结婚的事情,接下来三年规培可是很重要的。
“宋阿姨,我现在没想结婚的事情,你知道我刚毕业,事业都没稳定,不会想结婚的事情,至于谈恋爱就更不用想了,没时间谈。”
她知道现在的她年纪不小,陆安安都订婚了,不出意外的话今年能结婚。
至于她,陆启其实很希望她先找一个不错的订婚,怕再拖几年她年纪越来越大不好嫁。
对于这一点她没操心过,做他们这一行的结婚晚很正常。
首先是读书的时候特别忙,忙到没时间约会,就算是谈了恋爱也很容易分。
其次是工作以后也特别忙,尤其是刚开始几年,想要在医院站稳脚跟就要做出成绩。
她那么忙,没时间跟别人组建家庭,就算成家也顾不上家里。
当然这些是对于事业心比较强的人。
比较传统或是恋家的人,或是有其他原因的,早结婚也很正常。
看到陆不悔皱眉,宋静苦口婆心唠叨起来。
“你已经27岁,该想想结婚的事情,你也别把事业当成借口,今年开始你要进行为期三年的住院医师规范培训,这个时候你属于稍微轻松的时候,趁着这三年把结婚生孩子都完成,三年一过你就会成为三甲医院的住院医师,之后安心搞事业。”
说着宋静认真说道:“我身为过来人跟你说些掏心窝的话,规培三年你就快30了,30岁再生孩子加上成为住院医师日夜颠倒,会过度劳累,对母体不好,对孩子也好不好,对身体恢复更不好。”
“所以啊,考虑到以后的事业,赶紧结婚生孩子,结婚对象要找一个脾气好家境也不错的,家境好能让你有更好的怀孕环境,脾气好能帮着看孩子,最好暂时事业心不那么强的,要不然人家一个出差就是十天半个月,让你一个人忍受怀孕,这样你会很辛苦……”
宋静真想把牧宴的名字说出来。
牧宴是有计划的,这两年专门自学自考,说是学历可以没有,却不能没文化。
根据他现在的身体情况,老中医还给了治疗方案,针刺疗法、按摩疗法再加上中药疗法,争取一年内恢复。
再按照他现在的康复训练,明年肯定能好起来。
医生也检查他身体各种情况,没有问题。
宋静越想越美,陆不悔却拧着眉头。
结婚是人生大事,是一个女人的第二次投胎,还是能自已选择的投胎。
但是宋静说得挺对,规培期间不会很忙,需要的就是多看多积累经验,这个时间结婚生子确实是个好时间段。
读书时忙到出去玩的时间都没有,规培三年是缓冲期。
可现实情况并没有这么好,在规培期间怀孕生子会面临延期规培,一旦延期,那就是给导师丢人,也给自已丢人。
陆不悔想着想着突然一愣。
结婚生子?
她连对象都没有谈什么结婚生子?
“宋阿姨,不聊这个了,牧宴那边情况怎样?”
问题一出口,宋静瞬间哑巴了。
牧宴去年九月有意识,十二月苏醒,今年二月底回国,如今已经过去快五个月了。
她到现在都还瞒着陆不悔,而且再过几天就是陆不悔出国看望牧宴的时间。
到时候她总不能再扯谎吧。
“你先坐一下,我刚想起来有点事,很快就回来,回来后再跟你说。”
宋静起身就往屋里走。
她不能装作若无其事地跟陆不悔聊一些谎话,人家年年暑假大老远跑去看望,年年求平安符,年年向医生询问情况。
这让她怎么能当着她的面睁眼说瞎话?
她不管了,谁搞出来的破事谁去解决。
宋静噔噔噔上楼,推开房门,一眼就看到正望着葡萄架那边的身影。
“阿宴……大消息,不悔说她准备在规培期间找个人结婚生子,还让我给她介绍对象……”
——
陆不悔等啊等啊,等了十分钟都没见宋静回来。
对这座庄子好奇的她有些坐不住,想看看庄子的漂亮地方。
听秦慧说这边有很多漂亮的地方,有一个紫藤花架,到了紫藤花开的时候一串串紫色的花儿像垂帘一样垂下来,特别好看。
还有果园和花园,一年四季不差新鲜水果。
但是一想到宋静马上要回来,她不能走,更不能不经主人同意就乱走。
正想着有声音传来,陆不悔抬头望去。
当看到拄着拐杖一步步走来的身影时,脑子嗡的一下停止思考。
一秒,两秒,五秒……十秒。
空白的脑子慢慢恢复清醒,而他也已经走到面前。
葡萄架下两人四目相对,谁也没有开口打破沉默。
他骗了她,不知道怎么解释。
她意外那个本该在国外的他突然回来了,还从一个活死人活生生出现在面前。
她是那样希望他好起来,可看到他突然出现,脑子嗡嗡的。
“什么时候醒的?”很奇怪,脑子一嗡之后她竟然突然平静下来。
“去年12月。”
她没有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没有气他的欺骗,而是闲聊一般跟他聊了起来。
牧宴坐在她身边,之前犹豫不决甚至慌乱的心情在这一刻安静下来。
“才八个月就能拄着拐杖走路,你的复健训练强度是不是太大了,肯定很疼。”
植物人九年,就算醒来后遗症也会很严重,复健之后行动能力很大可能就跟小孩差不多,连说话都会有问题。
说实话学医之前她觉得关家那么有钱,牧宴很大可能会醒来。
可学医了她不这样想,学的越多,看到越多的案例和研究,就会觉得希望越渺茫。
有些病不是有钱就能治的,有些病带来的后遗症是不可逆的。
她很难想象他要做多大强度的复健才能在七个月里就恢复成这样。
这些年里她有接触过除了他之外的植物人,看过别人复健。
因为复健太痛苦,而且时间太长了,根本没办法忍受。
一米八的大男人因为复健疼得浑身发抖眼泪直流。
每次复健锻炼,患者家人跟着哭。
她有跟复健的患者聊过天,那人说疼得想死。
疼得想死……
心里后知后觉难受起来,眼睛也变得酸涩,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要从眼里涌出来。
陆不悔扭过头,装作看风景,眼泪在扭头那一刻瞬间滑落。
她不想哭,可是很难受。
牧宴才27岁,人生的前十七年饱受心脏病的折磨,一朝遇难,被下了病危通知,被送进监护室。
好不容易从监护室出来,当晚又出事了。
这一出事就是九年,九年的植物人。
现在醒了,他还需要经历漫长的康复训练。
他好像从来没有过过好日子,从来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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