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给林细姐请安。”
阿妩看到迎面而来一身细姐规制的明媚女子，一身桃花叠福罗裙，团扇轻摇遮浅笑，煞是俏丽活泼，她一眼便猜出了来人身份，忙福身见礼。
林细姐笑盈盈地摇着团扇，一开口，声如黄鹂鸟般婉转清脆，
“姑娘请起吧，果然是魏姐姐院里的人，这样的伶俐，我昨儿刚刚入府，自己院里的人都尚未没认全，你倒是能认出我来。”
阿妩起了身，浅浅一笑道，“谢林细姐。林细姐眉黛青颦，身姿贵姝，自是好认。”
虽只是句温笑客套的恭维，却听得人心里舒服。
林细姐掩唇笑了起来，银铃般的笑声同样清脆悦耳。
“你倒是会夸人，呵呵呵。我是来拜见魏姐姐的，不知魏姐姐这会儿可清闲？劳烦姑娘帮我通传一声可好？”
“是，”阿妩忙福身应下，“请林细姐稍候，奴婢这便进去与我家主子说说。”
阿妩退回院里时，顺便招了顺心和顺意两人一并跟上。
安宁斋的院子不大，林细姐和阿妩在门口说的话，正在院里浇着花的清娇听得一清二楚。
见到阿妩带着顺心顺意过来，清娇便给了阿妩一个她已听到的眼神，随后看向顺心顺意轻声道，“你们先去把檐下的那张桌案搬进库房里。”
顺心顺意连忙应下，手脚麻利地去搬了桌子。
清娇也暂且压下了心中的忐忑烦绪，唇角抿起一抹浅笑莞尔，细声轻软地吩咐道，“阿妩，快去请林细姐进来吧。”
“是。”
阿妩应了一声，转身去门口将林细姐迎了进来。
林细姐随阿妩转过影壁，一进到安宁斋的庭院，便不由得愣了一下。
只见满园芳簇繁花漫，晨曦落花枝，水珠盈韶光，中间石子小径上，翩盈而立一娇人儿，一席月衣拢轻纱，三千青丝挽长簪，妩媚慵懒。
清娇站在明媚日光下，粉黛未施的桃花娇靥清透水灵，一双杏眸浅笑隐轻愁，朦朦胧胧。
林细姐愣愣地看着清娇，笑靥惊滞一瞬，随后才堪堪地回了神儿，笑盈盈走上前福身拜见，“妾细姐林氏给魏娘子请安，魏姐姐长乐福喜。”
清娇忙迎了上去，在林氏拜下去之前扶住了她，轻陷了梨涡浅笑道，“林妹妹同安，我不过只比妹妹高了半阶，可不敢受妹妹大礼。”
林细姐也顺势起了身，摇了团扇掩唇笑道，
“魏姐姐正得殿下宠爱，还怕没有受妾大礼的一日吗？妾头回来拜见，想着顺便赔了昨儿没来的罪。妾这性子温吞，本想着拾掇好了再来拜见，不成想等收拾好了，竟都天黑了，也只好今日再来拜见，顺道请个罪了。”
清娇温软一笑，不在意地说道，“林妹妹客气了，妹妹午后才进府，院里事多着，哪儿能半日就安顿好？妹妹不必自责，快进屋来坐吧。”
说着，清娇将林细姐带进了屋里，与她对坐在茶榻上，又吩咐阿妩上了新茶。
林细姐摇着团扇谢了茶，一边打量着清娇屋里的摆设，一边娇笑说道，“魏姐姐就是平易近人，我方才去拜见那胡良人，可吃了好一顿挂落呢。”
轻声清脆的语调里带着些天真烂漫的娇气，半委屈半开玩笑的，语气里还带着些对清娇的亲近。
清娇听着她这口无遮拦的话，不禁瞧了一眼林细姐。
林细姐是个小家碧玉的圆脸美人儿，眉眼弯弯，圆眸翘鼻玲珑唇，瞧着便很是秀丽灵俏，带着些稚嫩。
“林妹妹瞧着年岁……不大？”清娇瞧着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娇俏的小姑娘，浅笑着问道。
林细姐点了点头，害羞地团扇半遮了唇笑道，
“魏姐姐眼神儿好，妾年方二八，本是没运气入咱们王邸伺候的，不过听闻咱们殿下喜欢年纪小水灵的，皇后娘娘疼殿下，妾这才沾了光得以进王邸伺候的。”
清娇听着林细姐大大咧咧地说着“殿下喜欢年纪小水灵的”，刚抿进口中的清茶险些直接喷出。
“魏姐姐，怎么了？”林细姐疑惑地看着神色奇怪的清娇。
清娇扯了樱唇讪然一笑，捏了绣帕轻拭了拭唇上茶水，软声含糊道，“没什么，只是第一次听这个说法，有些惊讶罢了。”
林细姐又“呵呵”地笑了起来，银铃般地在屋里荡漾着，好不轻快。
“魏姐姐那会儿殿下一向不进后院，皇后娘娘自然无从知晓殿下的喜好呢。不过魏姐姐有本事，将咱们殿下拉进了后院，可是解了皇后娘娘的心头大事呢！若没有魏姐姐啊，其他的姐姐可不是要在后院里空等了？”
清娇听着林细姐轻轻快快地说着这些话，虽说是恭维她的，可她听着总觉得心惊。
这小姑娘，可太口没遮拦了些，这话怎能……
清娇看着摇着团扇喋喋不休的林细姐，想劝止都不知该怎么开口。
好在这时，阿妩走了进来，福身道，“主子，谭细姐来了。”
清娇一听，顿时如蒙大赦般，忙笑靥欢甜道，“谭姐姐来了？快请进来。”
“谭细姐？”林细姐看着清娇对谭细姐这般态度，有些懵然疑惑地问道，“魏姐姐，这位谭细姐可是……原先在皇后娘娘宫里伺候过的那位？”
清娇瞧着林细姐这搞不清楚人的心大模样，一时竟不知该不该羡慕她……
“是呢。”清娇无奈地笑了笑，提醒道，“这位谭姐姐原先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林妹妹说话可小心些。”
说话间，谭细姐也走了进来，瞧见林细姐也在，她倒是没什么意外，笑吟吟道，“魏娘子这儿正热闹呢？可是妾来的不是时候？”
清娇陷了一湾梨涡浅笑迎了上去，不等她福身便上前挽了她，“谭姐姐这说的什么话？正好来一起说说话。”
谭细姐知道清娇这是免了她行礼的尴尬，笑着接了她的好意，与林细姐互相见过后，开口问道，“魏娘子和林妹妹方才在说什么呢？听着可热闹。”
清娇正温软斟酌着怎么说，旁边的林细姐已脱口说道，“魏娘子正惊讶妾年纪小呢，妾这个年纪就进了府，还请两位姐姐多多照顾了！”
林细姐笑盈盈地摇着团扇作了个福身的动作，语气里满是稚气烂漫。
正抿着茶的谭细姐顿时一呛，“咳，你说魏娘子惊讶你什么？”
林细姐一团孩子气地说道，“惊讶妾年纪小呀，妾今年才将将十六，是皇后娘娘说殿下兴许喜欢年纪小的，才将妾指进府里的。”
谭细姐掩唇轻咳了两声，也被林细姐这口无遮拦的模样惊得不知该说什么，她不禁看了清娇一眼。
清娇浅浅露出无奈笑，看着林细姐这天真烂漫的样子，一边默默叹息着，一边眼眸里已忍不住地染上了羡慕。
她温软地垂了眼眸，端起茶盏啜了一口。
谭细姐瞧着林细姐这模样，却直皱眉道，“林妹妹，殿下喜欢什么皇后娘娘说得，咱们可说不得，你可莫要将这些话挂在嘴边了。”
林细姐闻言，有些悻悻地掩了唇，盈盈忽闪的眼眸蓄着无辜，乖巧应道，“好……多谢谭姐姐提醒，我、妾妾知道了，下次不敢了。”
黄鹂鸟般细嫩的声音，语气诚恳又忐忑。
见林细姐这般态度，谭细姐也不好再板脸沉声，便又温和了语气说道，
“林妹妹知道就好，还有一事，我记得魏娘子好像还比林妹妹小一岁，林妹妹日后倒也不必总将这年纪挂在嘴边。”
林细姐闻言震惊地看向了清娇。
清娇似有所觉地抬起头，就见林细姐飞快地低下了头，正期期艾艾地说着，
“这、这样啊，对不起魏娘子，妾、妾原先不知的……”
清娇总觉得刚刚林细姐看她的那一眼，令她有些不舒服，可此刻看着林细姐低着头局促的模样，也瞧不出什么了。
“无妨，”清娇轻轻蹙了黛眉，轻声软语好脾气。
谭细姐瞧着清娇温软依旧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愈发浓了，她看了一眼外头天色，开口道，
“今儿天气好，这个季节正是赏菊的时候，魏娘子这安宁斋旁边就是菊花园，可别辜负了这好秋景，咱们去园子里坐坐吧，在屋里坐着也闷。”
清娇本不想应，那混球祖宗犯了天大的事，虽说她也帮不上忙，可这时候她实在没有赏花的心情。
可不等清娇拒绝，谭细姐已上来挽了她，林细姐更是在旁边一口应下，“谭姐姐这话说得极是！魏姐姐，咱们快去菊园转转吧，妾还没瞧过这王邸里的菊花呢！”
清娇见这两人盛情难却，她也不好开口告诉她们实情，这事关王爷和前朝，她一个后宅小娘子，开口便是错。
“好吧，那咱们就去菊园瞧瞧吧。”清娇无奈地起了身，到底还是将烦心不安压了下去，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明哲保身。
菊园确实就在安宁斋的旁边，其实所有院子中，安宁斋是最偏僻的了，独在最后排，旁边是两座废院，后面还有个前朝失火后一直未按修缮的废殿。
唯一的好处大抵就是离花园近，王邸里的园林景观，碧湖水榭都在这边，清幽僻静，各花庭院一落接着一落，比其他院子中间的那几个小花园可大的多，只可惜离霍孟极的主院太远。
清娇与谭氏和林氏在菊园里逛了一圈，便坐去了亭子里歇脚。
林细姐刚坐下，便笑盈盈地说道，“亭子里倒是荫凉不热，还能瞧着外头开得正好的花枝，可是极好！”
这初秋白日里还是有些热，谭细姐也拿了白扇摇着，看着对面一脸稚气的林细姐笑道，“听说林妹妹家里的女子，不少都进宫当了女官？”
林细姐正兴致勃勃地赏着外面满园的菊花，随口便回道，
“是呢，我姑姑和姑奶奶都在宫里，不过我自小也没见过她们几面，其实也不熟。唉，其实我也不想进宫的，可家里想让弟弟念书考取功名，却又没什么家底，这才非要把我送进宫里。”
清娇听着林细姐随口就将这些私密事捅了个干净，无奈之余，却又不免对林氏生出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
她虽不是被家里逼着送进宫里的，可她也想用她的月例银子，给哥哥念书，娘亲就不用再那么辛苦了……
想到娘亲，清娇又不禁鼻头一酸，悄悄地垂眸转头假装去看花，悄悄用绣扇掩去了眼眸中的水雾。
谭细姐倒是神色平静，“唉，那你也是可怜，你姑姑和你姑奶奶也都是这样入宫的吧？按说你姑姑和你姑奶奶的年纪，也该到掌事姑姑和掌事嬷嬷的位置了，怎么她们的例银还不够你弟弟读书的吗？”
林细姐嗤了一声，冷哼道，“读书自然是够的，可还有我们一大家的嘴口子等着吃饭呢，这文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眼界还高，寻常的活儿都是折辱，可不好谋生呢！”
如此这般，谭细姐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她抿了抿唇，正想再开口时，林细姐却忽然转头看向了清娇，甜笑着问道，
“魏娘子，您怎么一直不说话？可是有什么烦心事？是不是因为那个童氏？魏娘子您不用生气，您这样得宠，日后早晚会是第二个曲美人，那个童氏在您面前，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清娇刚稳住了情绪，闻言回过头来，勉然浅笑道，“什么曲美人？这又是个什么说头？”
“魏娘子竟不知道曲美人？”林细姐听了她这话，惊讶掩了唇。
清娇有些尴尬地摇了绣扇软笑，“我原先是在园子里伺候的，清僻得很，故而这些说法有许多都没听说过……”
她说得委婉，总不能直言她从前就在宫里当个小鸵鸟，埋头苦干活，闲事聋又瞎，每日都在抠抠搜搜攒银子，就等着出宫回家呢。
谭细姐本不想提这事，可见清娇竟真是一脸茫然的样子，还是低声提醒道，“就是东宫的那位曲美人啊，你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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