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洒在古旧的城门外。
临行的马车前，祁怀逸目光闪躲，他隐约记得自已昨夜将掩盖许久的秘密宣之于口。
而后的事，他已想不起来一点。
他不知该如何面对七弟，内心惶惶不安。
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目光中满是愧疚与不舍。
“七弟，此去山高水长，你......多保重。”
他的声音沙哑而干涩，像是被风沙磨砺过。
祁怀瑾微微抬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那笑容却未达眼底，仿若一层薄冰覆盖在深不见底的寒潭之上。
“皇兄，七弟在此别过，愿皇兄一路顺遂。”
他语调平稳，心里却似被一块巨石堵住，曾经的亲密无间如今化作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他望着逸王，心中五味杂陈，终是化作了面上那看似云淡风轻的伪装。
回庄子的途中依旧绕了路，白芨望向身边目光呆滞的王爷，问道，“在想什么？”
祁怀瑾收回思绪，低头看向这张纯粹清澈的眸子，淡淡的说，“我当日坠马不是意外。”
白芨惊讶瞪圆了眸子，但很快她似乎捋清了原委。
当日王爷和逸王一同去的，如今说出这样的话，定是逸王承认了什么。
她试探着问，“是谁做的？”
“五哥受四哥指使。”
祁怀瑾眼神放空，面上毫无情绪，或许这是人在失望至极之后的一种自我保护吧。
白芨只觉心痛到不行，她蹙着眉，眼中盛满泪水。
明明王爷是个这么好的人，为什么身边的一个两个......所有人都想害他？
王爷又做错了什么吗？
王爷心里该有多难过啊！
她替祁怀瑾感到不值。
她靠在祁怀瑾的肩上，双手紧紧的箍住他的胳膊，柔声道，“王爷别难过，你还有芨儿。”
话音落下，祁怀瑾闭上双眼，两行泪水夺眶而出，顺着他消瘦硬朗的脸颊滑落，在下巴处汇聚成一小滴，摇摇欲坠，宛如一颗破碎的水晶，映照着他内心无法言说的悲伤和无助。
他伸手抚摸着白芨圆润的脸颊，喃喃道，“答应我，任何时候不要欺骗我。”
白芨使劲的点头，她当然不会欺骗王爷！
她一定会保护好王爷！
回到庄子上，祁怀瑾康复训练的更加刻苦，他似是憋着一口气，又像是在跟自已较劲。
寒冬腊月，他却常常练到满头大汗，背后的衣衫被汗水浸湿。
白芨帮不上忙，只在一旁默默地翻看各种书，权当是一种无言的陪伴。
她书看得很杂，医学、经部、子部、集部、话本，几乎身边有什么就抓过来看什么。
有时候，看王爷练习得实在辛苦，又不肯停下来时，她就会以请教问题为由，拉着他坐下休息一会儿，问东问西问个不停。
手边的书都看过了，她就叫张冀去镇子上买。
张冀不认字，问她要看什么书，她也说不上来，只说随意吧，都可以。
张冀于是也原话学给了书肆的老板。
书肆的老板肥头大耳，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少年，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
他翻箱倒柜找出几本画书，又从架子上随意抽了几本话本，高高一摞放在柜台上。
张冀看都没看就付账走人。
不是不想看，他又不认得字，看也看不懂。
张冀提着一摞书交给白芨，就闷头离开。
“沉不沉？”祁怀瑾在案几旁喝着茶，见她提着一大摞书进来，问道。
“不沉！不过几本书而已。”白芨笑着答。
她将包裹放在案几上打开，一本一本的查看着封面上的字，如今大部分的字她已经能够认得，通过封面上的字大概也能推测出是哪一类的书。
“《周易》、《武王伐纣平话》、《封神演义》、《莺莺传》”，白芨自顾自的念着上面的名字。
祁怀瑾一边吹着微微有些烫的茶水，一边摇头，心想，这张冀买来的书还真是杂。
“《巫山云雨》？这什么书？”白芨有些纳闷的看着封面上的几个字，微微蹙着眉，自言自语道。
祁怀瑾脸色骤变，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噗“地喷了出来，呛得他咳嗽不止。
白芨见状，忙放下手中的书，一边给他拍着背，一边嗔怪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喝慢点。”
他胡乱的擦了一下嘴，眼疾手快地一把将白芨刚刚放下的那本书抢了过去，抱在怀里。
动作太过突然，带起的微风拂动起白芨垂落的发丝。
白芨错愕地瞪大双眸，的嘴唇微张，似乎想要询问什么，却又被王爷紧张的神情和略显慌乱的举止弄得不知所措。
祁怀瑾脸上泛起一抹难以掩饰的红晕，眼神中满是尴尬与羞赧，不敢直视白芨那满是疑惑的目光，只得将头转向一侧。
他忽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定眼看去，案几上摆着的下一本书封皮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春宫图。
眼看白芨的视线就要从他身上转移到书上，他飞快的起身，伏在案几上，将这本《春宫图》收入怀中，又偷偷翻看了下面几本，没什么问题方松了口气。
白芨轻叹一声，怒目盯着祁怀瑾，声音奶凶奶凶的，“王爷这是做什么？”
祁怀瑾起身，装作若无其事的整理一下衣衫，“没......没事啊！”
白芨双手叉腰，皱着眉道，“那你为何抢我的书？”
祁怀瑾脑中飞速转着，胡乱编着理由，“哦，这.....这是我让张冀替我买的。”
话说出口他就后悔了，这要是以后让白芨发现了，还指不定怎么想他呢。
他偷偷向下撇了撇嘴，真想扇自已两巴掌。
“真没......没什么，太深奥了，你看不懂。”他试图蒙混过去，边说还边紧了紧抱在怀里的两本书。
白芨看着欲盖弥彰的王爷，仰头道，“我还偏就要看！我倒要看看，我到底看不看得懂？”
说完铆足了劲伸手到他怀里来抢。
祁怀瑾弯腰护在怀里，但被白芨冲撞的一时重心不稳，伸手去扶太师椅把手时，两本书“啪嗒”掉到了地上。
他腿脚不如白芨灵便，只能眼睁睁看着白芨蹲下身，歪着脑袋看了一眼敞开的书页上让人面红心跳的插图，然后顶着通红通红的脸跑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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