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女眷众多,大娘子忙着与其他妇人寒暄,大姐姐含笑跟在大娘子身后,楚嫣于是落了单。
忽然听见身旁的奴婢相互交谈,说王爷在后院花园中,她于是装作闲逛,向花园走去。
花园中此时并没太多景致,风有些大,她不由得拢了拢披风。
张望间,她看到不远处有两位男子在交谈。
其中一位身着月白长衫,仿若自带一层温润的光晕,衣袂随风轻拂,墨发束起,几缕碎发垂落在白皙额前,眉眼恰似水墨勾勒,鼻梁秀挺,薄唇微勾时,尽显温文尔雅,谈吐间举手投足皆是书卷气。
另一位则身着一袭锦缎华服,金丝暗纹流转于衣料间,彰显尊贵。他身姿笔挺,面容冷峻,声线清冷,自带一股不容侵犯的矜贵。
楚嫣断定,那位身着华丽的定是瑾王,但目光却忍不住被白衣男子吸引。
她悄悄的躲在廊柱后面,想听听他们在谈论什么,只隐约听见白衣男子侃侃而谈,出口成章,引经据典信手拈来。
时而谈论李杜的锦绣诗篇,时而谈论国策,条理清晰,言辞灼灼。
他的妙语连珠,旁征博引仿佛有魔力一般,将廊柱后的女子深深吸引。
若不是躲在后面倾听,她真想拍手叫好!
突然,“哗啦!”一声脆响。楚嫣探头看去,只见瓷器碎落一地,热茶溅湿了两位男子的衣角。
一奴婢垂着头跪在地上,身体抖得像个筛子,口中不住的求饶道,“请王爷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瑾王面色阴沉,额角青筋暴跳,眉峰拧成死结,大步上前,破口大骂,“你这蠢货!笨手笨脚,连盏茶都端不稳,当真是瞎了眼!这茶具是官窑珍品,千里迢迢才送入我府,就这么被你糟践了!”
他的声音高亢凌厉,听得廊柱后的楚嫣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但咒骂声并未就此终止,“养你在府里,吃穿用度不曾断过,就这点小事都办不利索吗?再有下次就把你发卖到青楼!”
奴婢闻言瘫倒在地,叩头求饶,泪涕横飞,呜咽声只剩蚊蝇般大小。
白衣男子上前阻拦劝说,却被瑾王一把推开。
周遭的小厮、婢女皆噤若寒蝉,无人敢出言相劝。
最后还是白衣男子,扶起已经吓到腿软的婢女,打发一旁的婢女将其搀扶离去。
楚嫣看后深深皱眉,叹了口气,心道,这个瑾王哪里如父亲所言那般优秀,不过是个恃宠而骄的暴躁王爷罢了!
她已无心再去探究,原本明亮的眼眸刹那间黯淡无光,双唇紧抿,嘴角一抹苦涩的弧度。
双腿像是灌了铅一般,已经没了来时的轻快和雀跃。
想到自已即将要嫁给他为侧妃,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
她回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交谈声此起彼伏,但她却兴致缺缺。
她走到楚夫人跟前,在她耳边轻声言语了两句,一个人默默走出王府。
白芨在人群中看见了这个落寞的背影,与来时的笔挺英姿截然不同,心中疑惑。
但宾客众多,她无暇顾及,忙着在人群中应对攀谈。
戏台上,名角儿甩着水袖,唱腔婉转,身段婀娜,台下喝彩阵阵。
戏文唱罢,景王妃带来的舞姬上台助兴,舞姿曼妙,引得众人看直了眼,唯独白芨,尽显落寞。
她知道十七的身不由已,或许台上的每个女子都是如此。
她拜托张管家去凤凰城旁的村落打听十七弟弟妹妹的消息早已经传回,她的弟弟妹妹如今都下落不明。多番打探,只听说弟弟被送去做苦力,妹妹被关押,或许是继续按舞姬培养。
白芨不忍心将此事告诉十七,不忍打破她心中唯一的希冀。
宾客酒足饭饱,声音渐低,交谈声稀稀落落。
大家陆续离席,寒暄着走向门口。
桌上杯盘狼藉、残羹剩酒,果皮碎屑散落。
小厮们忙着撤桌、清扫,抬走残席、扫地泼水,厅里嘈杂声渐消。
待最后一位宾客出门,朱门缓缓合上,热闹散尽,只剩宅院里晾着的红绸还在微风里轻轻晃。
突然,一声尖叫传来,祁怀瑾和白芨大步向正堂跑去。
紫苏从里面慌乱地跑出来,见到白芨眼泪夺眶而出,“王妃!小郡主不见了!”
白芨怔愣在原地,瑶儿不见了?瑶儿不见了?
她似乎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不见了?或许是奶娘抱去喂奶了吧?
她抬眼望去,奶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崩塌,她整个人下去。
祁怀瑾扶住她才使得她没有摔倒在地,他迅速将白芨交给紫苏,呼喊着彭炎的名字。
彭炎没有出现,他又呼唤唐祺,唐祺也没有出现。
他慌了,从没有这么慌张过,他的瑶儿不见了!
祁怀瑾袖中的手微微攥紧,指甲几陷进掌心,面上却维持着冷峻。
他的声音有一丝丝颤抖,“张冀,去看看奶娘。”
“方嬷嬷,命人把好府门,任何人不得出去!召集府上所有侍卫在此集合,其他人在府内搜寻。”
遣散众人,祁怀瑾独站于空院,清风拂衣,他闭眼,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
侍卫迅速在他面前集合,祁怀瑾从容地安排侍卫们分为四队,分别向巷子的不同方位搜寻。
他负手而立,目光冷峻坚毅,唯有微颤的指尖泄露了满心焦灼。
彭炎和唐祺都不在,很大可能是他们发现了异常,瑶儿应该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但是他们迟迟没有回来,对方恐怕很难对付,或者人数众多。
他思虑着对策,不管对方是谁,一旦抓到,他都要将其碎尸万段!
芨儿!
他忽然想到王妃还晕着,大步去寻。
来到偏殿时,白芨已经醒了,但哭得几近喘不上气。
他轻抚着她的后背,安慰道,“放心,瑶儿不会有事的,唐祺和彭炎已经找到人了,很快就能把瑶儿带回来。”
白芨一把扑进王爷怀里,痛哭流涕。
此刻,她无助得像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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